壁炉里整齐摆放着硬木,火光稳定,散发出柔和的炭火味。
魔法灯已全部熄灭。房间里稍显昏暗,却十分温暖。
米娅和我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床幔朦胧了火的形状。绵羊毛填充起来的被子下,少女抱着我的手臂,用呼吸触碰我的侧脸。
“晚安,伊悠。”
“......晚安。”
我已经渐渐习惯这种睡姿。
不仅不会胡思乱想睡不着,反而入眠的时间越来越短......说是沾枕头就睡也不为过。
以及,之前在托斯卡罗由于挂念阿德里安熬了夜,今天总算体验到这种贵族大床了。
舒服确实是舒服。可惜太软了,让我有些不适应。
可能我天生就不适合过贵族人的日子。
罢了。
今天的按摩过程有些曲折,但也起到了应有的放松效果。
我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
——哐当!砰!
突兀的撞击声穿透耳膜,将我与米娅惊醒。
我快速起身。
房间的窗户被弹开。
与此同时,异化现象模拟出人类痛苦的悲鸣,连同夜风涌入窗口,瞬间熄灭了壁炉的火光。
我没做任何犹豫,下床把窗户重新封闭住。
声音顿时消逝在黑暗之中。
窗户玻璃外,有个人影以迅捷的动作移动,跑向了村庄深处......
“伊悠......”
米娅脚趾受了伤,慢慢走到我身边,因受到了惊吓而微微颤抖。
我轻抚她的头顶,帮她平静下来。
“有异化者想对我们不利,今天还是睡帐篷吧。”
“......嗯。”
窗户上残留着魔法的痕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弹力术式。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这么不痛不痒的挑衅,简直犹如小孩子的恶作剧一般......既不想让我们遭受太大危险,又想吓我们一跳。
但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由于感知活物的天赋,我发现了一个常人容易忽略的细节。
术式是被提前布置好的,而且是定时发动。
也就是说外面的异化者并没靠近我们,更没有亲自构建魔法。
那为何他还要特意跑来观察?被发现后还往村子深处跑?难道怕我认不清他是因佩妮娅的人吗......
我轻吐一口气,揉了揉额头。
不论如何,明天我都要与因佩妮娅女士讨个说法了。
好麻烦。
早知道不该住在这里的......还让米娅受到了惊吓,亏大了。
......
毫不客气地将大床掀翻到一边,我在房间里搭起帐篷。把某位脚趾受伤的小姐抱上自己的小床,再次和她配合好入睡的姿势。
“伊悠会加入他们吗?”
米娅在我耳边轻声询问。
“不会。”
“噢,好......”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
“......米娅你觉得呢?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不知道......但他们想让你去杀人,我不喜欢他们。”
少女的话驱散了残留的烦躁感......
“我明白了......晚安,米娅。”
“晚安。”
“对了。明天我会假装生气,别被我吓到。”
“没关系,我能看出伊悠有没有生气。”
“......”
没再多做言语,我们沉沉地睡下。
......
第二天清晨一早,我径直破开房门。
黑山羊女仆正在准备早餐,听到声音后,一脸惊恐地看向我们。
“早、早安,大人。”
“带我去见因佩妮娅。”
我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对方却不难从我的动作判断出情绪,被吓得泪眼婆娑。
“对不起,大人!我,我昨晚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冲动,绝对没有要害您的意思......”
“女士,认错请主动一点,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我,我昨天不该无理取闹,不该......轻视您身边的小姐......”
我没说话,继续平静地盯着她。
“......我不该往酒里下药。”
“是因佩妮娅指使你的吗?”
“——不是!”
女仆慌忙否认,脸上的恐惧更甚一分。
“是我自己想那么做的,那药没有毒,只会增强欲望......所以求您千万不要跟大小姐说这件事......她会把我杀了的......”
“......”
我陷入短暂的思考。
她的害怕不是装的,但我也难以判断对方是否隐瞒了真相。
罢了。
我没有推理他人阴谋的习惯,直接跟因佩妮娅对峙比较快。
如果那位女士不识好歹,我就顺手帮阿德里安报个仇。
......
我和米娅被女仆带到门外。
眼前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趴在地上像条巨大的蛞蝓,另一个又高又壮,脑袋却很小。
是埃德蒙和爱德华。
“噢~。早安,尊敬的大人和小姐!”
“......早安......大人。”
埃德蒙率先开口,特意等停了一会儿,让爱德华也进行了问候。
“哈哈,配合得不错,我亲爱的哥哥,下次要是更快点就好了......咳。不知两位昨晚睡得如何?以及早餐和晚餐是否符合您的口味......”
“......”
我保持沉默,巨大的黑手突然出现,遮盖住阳光,由上而下,重击身后的小楼。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后,房屋荡然无存,只剩一堆碎屑和飘扬的尘土。
黑山羊女仆离得最近,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大,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埃德蒙翘起上半身,萎缩的双手不停摆动。
“带我去见因佩妮娅。”
“好,好......您别生气。”
埃德蒙表现得十分无辜,邀请我们向村庄深处走去。
一路无话。
阴沉的天空下是寂静的村庄小道。
沿途的其他异化者和正常人,被刚刚的声音吸引,走出房门。
他们敬畏地看着我身后的大手,不敢发出任何谈话声,好似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随手攥成肉泥了......
“两位大人......这里便是因佩妮娅大小姐的行宫。”
直到我们停在一座宫殿式建筑前,埃德蒙才颤颤巍巍地开口。
“虽然不清楚大人您为何不快,但鄙人对您一直是全心全意的,如有什么意外,绝非鄙人指使......请您知悉。”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不难看出,埃德蒙有意让我把怒火指向因佩妮娅。
可我对贵族内部的勾心斗角没有兴趣,也没心思发表任何看法。
恐怕我现在激进的做法,已经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了吧......
“大小姐在顶层等您......如此,我等先行告退了。希望您不要迁怒整个纽特兰......”
埃德蒙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一直以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大块头爱德华,突然一把将他薅起,把那黏糊糊的身体擒在粗壮的臂膀中。
“爱德华!该死,你干什么?放开我......”
“......一起......见......大小姐。”
爱德华对他发出不容拒绝的低沉嗓音。
......
我们走进行宫。
所见之处装修简朴,若不是空间宽阔,简直看不出是掌权者暂时居住的地方。
来到顶层的房间,爱德华敲开大门。
迎面飘来淡淡的香薰味。
房间很宽,深处有一张披着兽皮的宽大座椅,上面端坐着一名高挑女子。
此时她刚写完一封信,翘着锥子般的双腿,双手优雅地折叠起信封,为其印上火漆。
正是那纽特兰的最高掌权者因佩妮娅......
“啊呀~。瞧瞧是哪位贵客?我翘首以盼的死灵术士大人,和他那可爱的妃子。”
因佩妮娅抬起头向我们微笑,语调婉转而富有磁性,完全忽视了我身后气势汹汹的大手,以及一起前来的异化者同僚。
我不动声色地警戒四周,并没有发现类似埋伏的存在。
房间里除了我们和因佩妮娅,只剩两个负责开门的女仆。
“你对自己很自信嘛。不叫点人来保护自己吗?”
我冷冰冰地开口。
两名异化女仆瞬间警觉起来,把因佩妮娅护在身后。
她们都有着姣好的面容,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是畸形的动物特征,展现出非人的美感。
其中一位拥有兔子的双腿和蛇的瞳孔;另一位下半身是植物藤蔓,手臂和头上则长满了白色的羽毛。
当初在红砖小镇,因佩妮娅说想把米娅买走作为女仆,大概就是变成这样的吧......
“你们快退下,不可对死灵术士大人不敬。他要杀我们不用费太多功夫的。”
两位女仆恭敬地回应,退回一旁。
因佩妮娅起身行了贵族礼,迈起优雅的步伐,棱锥状的双脚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死灵术士大人,那位埃德蒙阁下应该提过,我们很缺乏像您这样的人才......所以,今天我也没做其他可能令您不快的准备,仅仅是满含一腔诚意地接待您。若还是被您迁怒所杀,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言谈举止优雅得体,完全看不出任何恐惧和慌张的神色。
“......既然如此,先解释一下昨晚的事吧。”
我收起黑手,算是愿意与她谈话的证明。
因佩妮娅的笑容灿烂了几分,向一旁的爱德华示意。
大块头的异化者走到我身旁,把埃德蒙扔到地上。
“哎哟!......大小姐,您要找我说一声就是了,为何让我哥哥帮忙?可让我受罪了......”
埃德蒙扭动着身体,把自己翻回正面。
因佩妮娅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看着我。
“死灵术士大人,相信不用我做太多解释,您也看出来了......这位埃德蒙阁下一直觊觎着我的位置。如今您的到来,让他那个不太聪明的小脑瓜发现了一条篡位的捷径,便是借您的手除掉我......”
“——大人,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待您可是一万分的真诚!您不要相信那女人的话......”
埃德蒙迅速否认。
“闭......嘴!”
下一刻,爱德华巨大的拳头就打上了他的身躯,让整个房间微微颤动了一下。
“啊——!”
埃德蒙蜷缩起来,因为剧烈疼痛不停颤抖。
他努力地再次看向我。
“大人......救救我......都是因佩妮娅那娼妇要害你啊!都是她指示人打开窗户的......”
而迎接他的,只有我平静的瞳孔。
“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被人开了窗户?”
“......”
埃德蒙顿时哑火。
因佩妮娅的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笑容,好似只把眼前的情景当成一出好戏。
“——死!”
爱德华又一记重拳砸下,换来痛苦的哀嚎与求饶声。
“卑鄙小人!把我......变傻......偷走......我......一切!!”
粗犷低沉的嗓音化作暴怒的巨锤,一次次狠狠冲击在埃德蒙的躯体上。
“停下,求你了,爱德华!——啊!该死!因佩妮娅,我才是卡萨斯特贵族正统,凭什么你这个旁系杂种能有那么大权力!却只让我当一个后勤队的队长——啊!别打了......”
几个照面下来,埃德蒙就没有了动静。
他被活活打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