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昨天，米娅和我慌忙地穿戴好斗篷，招呼女仆进门。
雷吉娜再次把餐车推进房间。
不同的是，这次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抿着嘴，触手头发克制住了扭动，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
“大人，今天的下午茶是......现烤的曲奇和蛋糕......搭配上等红茶，请您按自己的口味加入糖和牛奶......”
“嗯。好。”
我淡淡回应。
雷吉娜把点心和茶放上桌子，再次对我们行礼。
在准备离开前，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
“还有什么事吗？”
“大人......早上真的谢谢您。我还以为今天绝对会死的......”
“不用谢。我不喜欢看到人死。”
“这样啊......您真是个好人......”
雷吉娜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短暂的停顿后露出真切笑容。
“......我已经快忘了什么是没有利益的人际关系了，要是我那混蛋父亲也能像您这样，或许......嗯，没什么。再次感谢您。大人，为您献上最美好的祝福。”
这样的她比昨天要可人得多。
如果她昨天就这样对我笑，我大概就不会那么强硬地请她出去了......起码会对她施以绅士应有的耐心和礼节。
但那又怎样呢？
米娅小姐早已占满了我的内心，让我难以再对其他女孩做出回应......
“还有，这位尊贵的小姐，很抱歉昨天对您无礼，我只是太激动了。祝愿您和大人爱情永恒，过上幸福的生活......”
雷吉娜对米娅道了歉，再次对我们二人行礼，便离开房间，关好了房门。
“伊悠......”
“怎么了？”
我似乎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和伊悠看起来，很像夫妻吗？因佩妮娅女士和女仆小姐们，好像都是这么认为的......”
“......”
说实话，很像。
但米娅小姐，我如果真的这么回答了，你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如果是为此感到开心还好。
如果是为此感到困扰，我可能会有点失落......
但要是“我也想和你成为夫妻”，那可怎么办？！
我已经快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况且我之前已经告白失败了两次，难道这就是第三次机会？
——等等，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不对，冷静。
这一切只是我的臆想，米娅小姐不一定就会按照我想的回答。再说了，这里是纽特兰的地方，起码得等到我们定居成功，再进一步发展吧......
不对！
我已经默认要求婚了吗？是不是该先从普通的情侣做起......
不对！！
起码要等米娅学会了魔法，和我有平等身份的时候，我才能提出这些请求吧！
不对啊啊啊啊！！！
......
“米娅......你怎么想？”
胡思乱想中，我还是没勇气直接回答少女的问题。
“我......不太明白......但是，伊悠为什么不否认呢？说我们不是夫妻，其实是兄妹......这样的。”
“......我不想和纽特兰的人有或多交集，就随他们想了。我们住完3天就离开。”
“嗯。”
米娅好像是在看书，但揉搓戒指的小动作却表明她应该是没看进去......
座钟发出平稳的咔咔声。
茶杯上方白色的水汽抚过脸颊，温热得令人发痒......
“......米娅。你喜欢旅行吗？”
沉默许久，我抛出一个问题。
“喜欢......吗？如果是和伊悠在一起，我去哪儿都会开心的。”
米娅小姐，请不要再说这些好像是暗示的话了......
“米娅。其实我不喜欢这场旅行。对我来说，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下，每天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便是最大的理想了......但这个世界纷争不断，对我也做出过太多否定，更何况我还自顾自背负了太多难以舍弃的东西。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像车夫手里的马鞭，驱赶我的步伐。”
心境的变化，让我更愿意开口与米娅分享自己的想法。
“但是......最近，我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因为有你在，我没有以前那么难受了。真的谢谢你......”
一口气倾诉许多，我的脑袋有些迷糊，但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平静感。
仿佛那些曾经令我难以入眠的事物，已经被悄然融化了......
“嘿嘿......伊悠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呢，在喀尔斯坟场。”
米娅的笑容成了视野里最明亮的色彩。
“那时候我和伊悠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好。但是，那是除了妈妈以外，第一次有人肯定我。我好开心，原来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米娅......”
我忍不住轻抚她头顶。
“你的价值不是我赋予的。而是它本来就在那里，我不过是幸运地成为了第二个发现它的人......令堂肯定与我一样，渴望看到你的笑容......”
话说出口，我才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米娅呆愣在椅子上，好像我说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而事实上，我也不敢置信自己能有勇气说出那样的言语......
“我们先用下午茶吧。曲奇还是热的......”
“伊悠！”
少女突然扑到我怀里，把温热的脸颊贴在我胸口。
“谢谢......”
......
阳光不愿露头，两天时间悄然在纸笔间流逝。
尽管我一直存有心眼，但因佩妮娅真就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不仅服务到位，还放任我们在村庄里自由行动。
米娅用甜点结识了一些村里的孩童。现在每当走过街头，都会有稚嫩的声音向她打招呼。
相比之下，当我看向那些小孩时，他们则会马上收敛起笑容。
大人们更是统一地向我行礼，保持着敬畏的态度。
我有那么可怕吗？
大概是我给他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吧......
......
虽然不太想看到异化现象，但考虑到米娅的心情，我还是决定每天和她散步一会儿。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在室内研究三天三夜的。
留宿期间，我发现了一些细节。
纽特兰正在进行一场清洗。
因佩妮娅借助我的威势，在无人造反的前提下，成功揪出了许多类似埃德蒙的异党，把纽特兰的实权进一步把握进了自己的手中。
但我得到的好处或许更多。
这两天我解析了纽特兰的异化技术，和祖父的定向异化相结合，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虽然还没实验过，但理论上，我已经可以把异化物活着转化为另一种形态了。
比如，把长有牛尾的猪的转化为长有狗尾的猪，或者把长有羊角的鱼变成长有鹿角的鱼......
听着好像没什么用，但这绝对有重大意义。
这意味着异化者可以通过试错，让军队获得更强大的能力。不满意豪猪的尖刺，多试几次，说不定就能变成鲨鱼的利齿......
所以我是不能轻易让因佩妮娅知道这项技术的。
......
“姐姐~，下午好！”
一名六七岁的小女孩从窗户探头，热情地向米娅打招呼。
“你好，阿丽亚娜......”
米娅露出微笑，轻声细语地回复。
我在一旁偷看米娅的笑颜，以及控制自己不要和小女孩对上视线......
明天就是我们离开的日子。
由奢入俭难。因佩妮娅的服务太到位，我甚至担心自己会过不惯以前的生活......至少我已经在考虑，是否把下午茶这一选项加到日常的用餐流程里。
罢了，等到达中央皇城再说吧，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
米娅和小阿丽亚娜还在交谈，远处却突然走来几名精悍的异化者。
他们先是恭敬地向我行礼，而后就气势汹汹地闯入那名小女孩所在的房屋。
阿丽亚娜吓得从窗户缩了进去。
随后，屋子里传来她的哭声，以及家具被碰倒的声音。
半分钟后，异化者就绑着一对母女出来了......
“呜哇......”
“阿丽亚娜，别哭......没事的......”
小女孩不停地哭喊，她的母亲默默流着泪，试图安抚。
哭声引得周围的人开始注意这里。
但那些无动于衷的旁观者，就如一只只沉默的羔羊。
“......为什么要抓她们？”
我出声询问。
领头的异化者身高近三米，犹如巨人一般，浑圆的脸上只有一只巨眼，嘴巴长在了脖子中央。
他单膝跪下，把头低到比我矮的位置，才敢接着发言：
“回大人。这对母女的家人试图谋反。我们是遵循因佩妮娅大小姐的命令，前来清理门户的。”
“她们会被怎么处置？”
我转头看向名叫阿丽亚娜的女孩，平静的面孔却反而吓到了她。
“她们......大概率会被当成异化实验的材料，运气好或许可以作为异化者活下去......”
高大的异化者特意压低音量。
“能放了她们吗？”
“十分抱歉，大人。鄙人没有那个权力......但因佩妮娅大小姐吩咐过，大人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接去找她......”
米娅貌似还想对阿丽亚娜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这样命途多舛的实验品在纽特兰肯定不是少数。
但近在眼前的，我还是希望能挽救一下......
“......行吧。带我去见因佩妮娅。”
“是。大人。”
异化者迅速回应。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连同那对母女往村庄更深处走去，来到一处偏僻的仓库。
长条形的单层建筑有些老旧，屋檐和墙壁有长期风吹日晒的痕迹，也不知是特意做旧，还是不屑于打理维护。
以及，我已经探知到了仓库内部密密麻麻的活物。
他们相互堆叠挤压，犹如塞满玻璃瓶的蠕虫。
耳边却没听到任何人声......
“大人，就是这里了，请跟我来。”
进入仓库内部，眼前的场景令人感到不适。
过道两侧关押着普通人类，大多是女人和小孩，被迫站立于狭窄的空间里。额头上镌刻有魔法阵，大概是他们如此平静呆傻的原因。
米娅默默抱住了我的手臂。
小阿丽亚娜和她母亲被吓得瑟瑟发抖，再次响起了几**息的哽咽声。
“......哦？居然是死灵术士大人，没想到在这交易的最后一天，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呢。”
走进仓库深处，我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因佩妮娅坐在一把木椅上，手握皮鞭，面带笑容。而在她身前，两名异化者擒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在进行审问。
那被审问之人，竟又是身着女仆装的雷吉娜小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