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上路灯稀疏，不如大街明亮。
行人察觉到剑拔弩张的空气，互相催促着离开。但也有几个小孩互相招朋引伴，躲在街角偷偷看着热闹。
“雷纳德少爷。你再对我如此不尊重，我就要考虑是否辞去这份工作了。”
小胡子管家轻啧一声。
“行行行，不就是称你一句大人吗？管家大人，你快出手呀！”
富家少爷急不可耐，激动得唾沫横飞。
“......几位先生，姑且提醒一下，你们现在离开我的视线，我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一如既往平静地作出最后的警告。
“哼。没见识的小鬼，等你被冰锥刺穿四肢，再向我求饶吧。”
而对方的反应也在我意料之中。
只见那管家浮夸地拨了一下斗篷，用手杖在地面缓缓构建出术式，故作优雅地倒出一瓶水，总共大致花费了三四秒，才制造出几根冰锥向我们发射过来。
“刺穿他！”
“小心别打到那个女的！”
“哇，好厉害的魔法！”
三名富家男孩兴奋地呼喊。
管家把下巴的小胡子抬得更高，藏不住得意的笑容。
而我只是安抚着身旁的少女，和她在原地站着不动。
下一刻，飞驰而来的冰锥就撞上了一层护盾术式，破成粉碎的冰渣。
对面几人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好弱......
我不禁在心中吐槽。
对方如此气傲，我还以为至少能瞬发一下魔法......结果连大魔法师的级别都没到。
就这也能出来混？工资看起来还很高的样子。
难道是我一直在祖父的熏陶下，对世间魔法师的平均水平有误判了吗......
“呃，你，你是什么时候构建的术式？......呵，原来是用了魔法卷轴啊，借助外物而不好好学习魔法，以后可不会有所成就！”
管家缓过神来，再次缓慢地构建术式。
结果如出一辙。
看似气势很足的冰锥，甚至无法在仅仅一层的护盾术式上留下裂痕......
“你在干什么？快打他啊！”
一旁的雷纳德少爷完全察觉不出气氛的转变。
“——你，你别瞧不起人！这不是我最强的魔法！”
管家这下彻底挂不住脸，对身边的男孩怒吼。
雷纳德被吓了一跳，不敢继续乱说话了。
但也不知是情绪太激动，还是本身就缺乏练习，紧接着，他构建术式失败了......
“......”
管家把手杖转了个花，故作镇定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又重新构建起别的的术式。
我却不想继续跟他玩无聊的过家家。
为防止又被当成女巫，我没有使用鬼窥，而是朴实无华地在对方脚下构建了一个弹力术式。
“——啊！”
他突然被弹到空中三四米高。华丽的斗篷飘扬成一朵巨大的蘑菇，然后重重落回地上。
街边看热闹的孩子顿时笑出声来。
“啧......为什么你构建术式那么快......不可能！你这小鬼怎么会是大魔法师？你肯定又用了卷轴！”
他趴在地上，身上沾满灰尘和积雪，捂着被摔伤的腰部。
而回应他的，是整整4个弹力术式，分别出现在他与三名少年的脚下。
“等等！你不能——啊！”
“啊！救命！”
“不要！”
“妈妈救我！”
小道上响起撕心裂肺的呼喊，而后化作四声自由落体的闷响。
考虑到小孩子受伤更容易痊愈，我并没有因为三名男孩体重更轻就采用功率更低的弹力术式，所以同等功率下，成年的魔法师会被弹到三四米高，几名男孩则被弹起了五六米。
看热闹的孩子们发出欢呼和掌声，盖过了几人痛苦的呻吟。
“......米娅，我们走吧。”
我完全没兴趣说一些侮辱性质的胜利宣言，不仅是因为缺乏绅士风度，更是因为我感觉自己像欺负了婴儿的大人，完全没有成就感。
这时候，我反倒想起与大司祭曼弗雷德了。
虽然我不喜争斗，但若是以魔法交流为前提的切磋，至少也得是那位大司祭级别才够看。甚至于，我若是放下米娅认真进攻，以那大司祭的能力，也只有被碾压的份。
至于那些所谓克制魔法师的肉搏战士和刺客，哪怕对方经验再丰富，对我来说也难以构成有效的威胁......前提是我不用保护米娅小姐。
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见到祖父那级别的高手，我已经挺久没放开手打一架了......
“伊悠，你好厉害呀。”
米娅突然的夸奖，比别人奉承我一百句都容易让我感到飘飘然。
当然我是不会从表情上有所体现的。
“......过奖。只是对面太弱而已。”
“是吗？可是......像传教士和克拉拉姐姐那样的，一开始也都觉得自己能打赢伊悠，最后却很快就输了......”
“魔法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光会说狠话是没办法提升的......等你哪天入门了魔法，自然就会理解其中奥秘。”
“嗯！我一定会成为魔法师的，伊悠导师。”
“米娅，我应该说过很多次......罢了。”
......
令人愉悦的闲谈中，我们再次到达莫妮卡的家。
“魔法师大人，米娅姐姐，你们来啦~！”
莫妮卡扑进米娅的怀里。
在她的邀请下，我们走进房屋。
空气中残留着晚餐的味道，应该是用我留下的食材做的，但是缺乏了香料的味道。
然而，屋子里却没有其他人。
“莫妮卡小姐，你父母不在家吗？”
“爸爸妈妈说要出去办点事......还有，叫我莫妮卡就行了，魔法师大人。”
雀斑少女从厨房端来三杯清水，学着大人的样子向我们行礼。
“那好。作为交换，请你也叫我伊悠吧。”
“欸？可是......”
小莫尼卡显然对我抱有敬畏之情。
“莫妮卡~，伊悠很亲人的，一点也不可怕，我一直这么叫他。”
米娅则以一副可爱的前辈模样解释着，十分渴望自己的朋友也能发现我的闪光点。
但是。
米娅小姐，“亲人”这个动词好像是用来描述动物的吧？用来形容我真的合适吗......
“欸？米娅姐姐不是称呼魔法师大人为哥哥吗......”
然而下一刻，莫妮卡却发现了别的破绽。
“——唔，是，是的。我、我一直叫伊悠哥哥的......因为我是妹妹，对吗？哥哥？”
米娅小姐这才慌张地向我求证。
可惜她的撒谎水平不高，配合满脸通红的表情与奇怪的表达，完全就是一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说谎了的样子。
“啊~，我知道了。”
没等我想出圆谎的方法，莫妮卡已绽放出纯真的笑容。
“伊悠大人和米娅姐姐，难道是假扮兄妹的情侣？”
相当精准的描述，莫妮卡小姐......
——不对！
我和米娅还不是情侣呢！
——不对！！
我为什么要说“还”！
......
“......莫妮卡，我们先吃点心吧。”
我悄悄从黑袋里拿出一袋甜点。
小莫妮卡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一句甜甜的道谢后开心地吃了起来。
米娅小姐却还沉浸在谎言败露的羞耻感中。直到莫妮卡把一块曲奇递到她嘴边，才回过神咬了过来。
“别担心哦，米娅姐姐，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莫妮卡十分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唔......我，我和伊悠，是，是兄妹......”
米娅却还想继续圆谎。
而我已经无所谓了。
米娅小姐可爱的害羞模样，导致我起了一些捉弄她的坏心思，想看看她还能怎么圆下去......
我知道身为绅士或许不该这么做。但身为米娅小姐的“兄长”，我却可以容忍自己多欺负一下可爱的妹妹......这也是我和她逐渐熟悉的表现，不是吗？
这么想着，我默默拿起水喝了一口。
米娅小姐结结巴巴地说着漫无边际的话，一边朝我的方向偷瞄，露出求助的神色。
而我却在假装观察墙上的绳结装饰，忽视了她的暗示。
“米娅姐姐，脸好红。”
连莫妮卡都忍不住开始调侃了......
“呜呜......我，我没有......其实......伊悠他......”
米娅则因为焦急泛出了泪光。
好吧......
就到这里了，米娅小姐，我已经开始感觉你有点可怜了。
“莫妮卡。我和米娅确实不是兄妹关系......麻烦你帮我们保守秘密了。”
“嗯~。米娅姐姐别害羞了，伊悠大人都这么说了哦。”
“唔......”
米娅还是满脸通红，看向我的表情有些怪怪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见下一刻，她突然拿起一块曲奇，喂到我嘴边。
“亲爱的......啊~。”
“......”
呆滞了两三秒，我难以置信这是从米娅小姐嘴里说出的话。
“米娅，你说什么？”
“我们是情侣，对吗？亲爱的......”
“——好的，我明白了......”
逐渐发热的脸颊提醒我应该及时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啊，原来是这样......
我忘了否定我们是情侣，导致米娅小姐以为我们要进行另一种谎言。
但这样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兄妹这个谎言从诞生之初就是一块防止误会的遮羞布，如果换成假扮情侣，这遮羞布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米娅小姐你不害羞吗？对你来说，与我假扮情侣甚至不如谎言败露来得羞人？
不对，亲爱的这个说法已经不只是情侣了，几乎是确定会结合的男女之间才有的称呼！
我就不该捉弄她，这还不如实话实说呢......
......
“哇......”
莫妮卡小姐脸上也起了红晕，吃着曲奇，好奇地留意着我们之间的互动。
而我只能默默咬过米娅小姐递来的曲奇，对她道谢。
“亲爱的......”
米娅的嗓音变得软糯，和以往有着微妙的不同，简直就像真的在对情人说出充满爱意的话语。
而听着这个声音，我的心脏在疯狂搏动，试图感染外面这具平静的躯壳。
“米娅。我们还是不要那么......张扬，好吗？”
“——好，好的。”
米娅终于也经受不住这个大胆的游戏，飞快地坐回原位。
等等，我是不是应该否认一下这个关系？
要是以后她一直与我假扮情侣，一有外人就这样喊我，我该不该制止她？
或者说......我应该顺势而为，假戏真做？
不行！绝对不行！
......
“......莫妮卡。你父母有说去干什么吗？离开的时间有点长了。”
趁自己还能用正常的语气说话，我及时转移话题。
“唔......他们没跟我说。但我猜，是想办法还钱吧......”
莫妮卡的神色黯淡下来。
她放下曲奇，又开始绑起用于贩卖的绳结。
“我姐姐和祖母要是在这儿就好了。她们的裁缝手艺很好，肯定比我会赚钱......可惜祖母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没通过圣教考核，艾米莉姐姐又不想祖母孤单一个人，就决定留在小镇里陪她......”
“......”
我沉默下来。
米娅也没说话，默默靠到莫妮卡身边，和她一起打着绳结。
屋子里没有钟表，只能听到屋外行人的欢笑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