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下了一夜的雪。
布诺尔卡的清晨十分忙碌。
虽然有类似市集的所在，人们却更喜欢在路边摆摊，以吸引沿途的客人。
有脑袋灵活的摊贩趁机烧起豆汤，扬起大量白汽，招呼着衣装单薄却要赶去上工的人们......
“......不对，你们绝对又是骗我！”
娜娜小姐抓着米娅的手，米娅小姐则牵着我的手，三人一起在街上走着。
她会这么问，显然是某些事情再次刺激到了她。
这得从起床的时候说起。
我下意识觉得娜娜是小孩子，就允许了她和我们睡在一个房间。
当时没想太多，但早上起来我才发现事情又变复杂了。
由于有其他人在场，昨晚米娅稍微收敛了一点，并没有抱着我的手臂入睡。
但可能是天气太冷，直到被娜娜的声音吵醒，我才发觉自己和米娅又变成相拥的状态。
而且好巧不巧......米娅小姐又到生理期了。
更不巧的是......
她忘了提前准备。
于是，当我和米娅慌乱地分开时，两抹扎眼的殷红就分别印在了我们的睡衣上。由于相拥时贴得太近，那些液体甚至没能滴到床单上，就被我俩的衣物吸取殆尽。
虽然废了几件衣服，但至少不用对旅店老板解释了......
娜娜小姐显然没学过相关知识，我也不清楚精灵一族是否有生理期的说法。
但她显然能意识到其中的猫腻，从我们起床的那一刻起就在刨根问底，还不依不挠地亲眼看了米娅小姐处理下半身的经过。
那期间，我自然是在门外等候的......
“我没有骗你......生理期对人类女性而言完全是正常的现象。绝对不是你所说的，昨晚我对米娅做了什么坏事......”
“我可是听说过的！第一次〇配如果太粗暴会流血。”
“......你在哪听的？”
“我......我......我偷偷听族里一百多岁的哥哥姐姐们说的......”
一百多岁的哥哥姐姐，真是神奇的辈分。
而且精灵族女性原来也有那玩意儿啊......
“你说的和米娅身上的不是一件事。况且那事因人而异，出不出血都是有可能的......不说这个，我们先吃早餐。如果你实在好奇，之后再让米娅亲自给你讲......”
我也十分想逃避这个话题。
总感觉以前和克拉拉解释过类似的东西......
“对不起，伊悠。我记住日期了，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米娅小姐走在我和娜娜之间，从刚刚开始就如一柄烧红的水壶，不停冒出热气。
她低着头，紧握着我的手，被迫听着我和精灵少女左一句右一句的交流，相当羞耻。
“没关系。以后我也会帮你记着。”
“呜......对不起，我好笨。老是麻烦你......”
“小事。别放心上。”
我一边安慰米娅，一边观察街道。
商贩和行人一如往常，散发出浓重的市井气息。
但能明显感觉到，看到传教士和圣骑士的频率变高了。
黑市拍卖会中死去的人里不乏重要的人物，更何况其中还有一具异化者的尸体。而且所有贵重物品同时消失，也会引起相关方面的搜查。
之所以没有掀起轩然大波，大概是不想引起恐慌，以及不便明说黑市的存在吧......
这么想着，我默默开启异魔瞳，随机观察周围和我们一样不愿露出面容的行人。
暂时没什么异常。
也对，如果这么快就发现异化者，皇城也就待不得了......
“娜娜小姐，看到那些穿白衣服的人了吗？”
我转移话题。
“嗯......就是他们把族人都抓走的......”
精灵少女顺着我的视线，咬紧牙，眼中燃起仇恨的怒火。
“他们是教廷的人。既是你们精灵族的死敌，对我也完全不待见，要避免和他们起冲突。”
“你怎么了？你不是人类吗？”
“我的身份有些特殊。还记得我抓你用的大手吗？如你所说，那个确实不是好人会用的......”
“可你明明就是好人......”
她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又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感谢你能这么想。”
随后，这从高到矮排列的三人组陷入沉默。
沿途的商贩不停对我们吆喝，大多都把我们当作了一家三口，送出成堆的祝福。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频繁地被称为“先生”，以往明明是被叫“孩子”、“年轻人”更多。
感觉这样还不错......
米娅小姐貌似也十分乐意玩这种角色扮演，每当有人对我们以一整个家庭进行称呼，她都会刻意贴近我，对商贩回以微笑。
在这种氛围中，我们心情愉悦地接受了某个很会说话的面包摊摊主的邀请，吃起了早餐。
“唔......为什么都把我当你们的孩子，明明我才是年龄最大的......”
娜娜大口咀嚼着涂满蜂蜜和奶酪的面包，有些不开心。
“不挺好的吗？至少他们不会用怀疑的眼光看你，并要求你把兜帽摘下来。”
“可是，我还是更想当母亲那样的角色......”
“——不可以哟，伊悠他，他已经和我扮过情侣了。一直换身份很容易暴露的......”
米娅小姐对此反应激烈，上一次听到这个语速还是我受伤的时候......
“哼。我才不想当这个面瘫人类的妻子呢。和他结婚肯定每天都要猜他在想什么，累都累死了。”
听到这话，米娅小姐松了口气。
“可是伊悠很温柔的，不是吗？”
“唔......这点我可以承认啦。至少他待人挺好的，也很有礼貌。”
“嗯！他一直都是这样哦。当他的妻子没什么不好的呢。”
“我还是算了吧......但如果我父亲能有他那样的性格，或许蛮不错的。”
......
我默默咬了一口面包，不敢搭话。
被两个女孩子轮番夸奖，谈论的话题还一直围绕着情侣、夫妻、家庭、孩子，让我有些坐立难安。
但她俩能聊得起来，应该算好事吧？
起码米娅小姐不用一直对着我这张脸单方面输出话题了......
“那边的一家子，愿圣光护佑你们。”
突然，身后传来男人的祝福声。
我们三人同时转头看去。
身披白袍的不速之客来到身后，把福音书放在胸前，对我们弯腰行礼。
“很抱歉打扰几位，从今日起教廷彻查女巫，能否把兜帽摘下，让我一睹真容？”
“当然。”
我不慌不忙地褪下帽子，露出那张平静的面孔。
同时心中快速思考，如何让娜娜小姐蒙混过去......
“噢。真是位年轻的父亲。也请让我看看您的手脚。”
我微微掀开斗篷，把黑袋卡在对方的视野外，对他展示。
“好的，检查完毕，您不是女巫。接下来请这两位......”
“抱歉，传教士大人，我的......爱人与女儿患有疾病，不能见到阳光，可否请您去阴凉处观看呢？”
我还是第一次成功称呼米娅为爱人。
传教士略作犹豫，瞄了一眼米娅与娜娜正常的双腿，再次行礼。
“那真是令人难过的消息。无妨，这只是一次例行检查，既然有您这位主人家带头，我就不多叨扰了......但若条件允许，也请三位尽量不要遮掩面容，否则近期很容易受到盘问。”
“......感谢您的提醒。愿圣光护佑您，大人。”
“愿圣光护佑你们......”
传教士转身离开，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算过去。
好在这次遇到了个通情达理的人物。
传教士只查验头部和手脚，是能解释为寻找异化者。所谓女巫只是个借口罢了。
我和米娅还好说，一旦娜娜的精灵耳被发现，会有点难办。
精灵奴隶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再加上黑市拍卖会上的精灵不翼而飞，不难判断教廷上面会对此有特殊的吩咐。
......
随后，我们三人叼着面包，就近躲藏到一条小巷中。
“不能继续这样行动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往没人的地方走，旅馆也住偏僻一点的，尽快把娜娜你送出城。”
“......要不然我还是自己走吧。不连累你们了。”
娜娜的手在斗篷中鼓捣着衣襟，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就好似知道自己实力不济，又鼓起勇气要离家出走的小孩子。
“那你说说，如果你单独行动，准备怎么做？”
“我......我往西边走。出了城就能打猎了，也知道怎么躲异化现象。”
“我是问出城之前。从布诺卡尔到城外要走好几天，这段时间你吃什么喝什么，晚上要住哪？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又要怎么突破城门口的检查？”
“我，我会魔法的......虽然没有你那只大手强。”
娜娜被我问得发慌。
“行了。在出城之前你就好好跟着我们吧。我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当奴隶的。”
“可是......”
“娜娜，没关系的。我也一直在麻烦伊悠，欠的东西比你还多呢......”
米娅出言安慰。可说完之后又内疚地低下头，变成了和娜娜一样的姿态。
“......”
什么情况......
怎么悲观的人还变多了？
米娅小姐你能否也安慰一下自己呢？这样岂不是本末倒置......
“——你们几个，都把斗篷脱了。”
这时，身后再次传来陌生男人的嗓音。
并且这次，对方的语气显然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我循声看去。
一名青年传教士面色冰冷，走进巷口，一边用目光扫视我们。
“大人。请问有事吗？”
“例行检查。你们三人披着斗篷，鬼鬼祟祟地待在巷子里，看着就有问题。”
他在手心构建出魔法，是一名可以瞬发魔法的大魔法师。
“我们今天已经被别的传教士查过了。”
“少废话。若不照办，我要动粗了。”
青年的行事风格十分激进。完全不似刚刚遇到的另一个传教士。
“好的。”
我把双手放到兜帽边缘，作势要脱。
可下一刻，巨大的黑手突然出现在对方身后，用力抓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