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阳光照在地上，却消融不了积雪，徒劳散出微亮。
教堂的钟声打破沉寂。
我抬头看向上空的飞鸟，看它们扑扇着双翼，急于归巢......
“娜娜，到了！”
米娅的声音中有些欣喜，却又透露出不舍。
出现在正前方的，是中央皇城的高大城墙，以及西侧的城门。
“啊......嗯......”
精灵少女牵着米娅的手，含糊回应着。
时间已然不早，进出城门的人不多。
商贩纷纷收摊，互相寒暄呼喊，询问今日收获几何，落幕平凡的一日......
从遇见圣骑士长算起，已经过去了五天。
离开布诺卡尔，皇城内的其他地方就没那么多圣骑了，或许也得利于理查德的安排，我们终于能正常在街上行走，无需隐秘身形。
我也逐渐熟悉了娜娜小姐的为人。
抛开那与众不同的尖耳朵，她本质上就是个普通孩子，希望能有大人依靠，有些烦人，又有些可爱。
“怎么了，舍不得我们？”
我面无表情地调侃。
“才，才没有......”
娜娜的声音没什么底气。
今天早上，她才因为我用了她舔过的叉子，赌气说再也不想看到我这个变态人类。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卦了。
具体原因就不说了......反正我肯定不是故意的。
顺便一提，米娅小姐就像不服输一样，偷偷把自己的叉子和我对换了一下。
娜娜小姐也发现了这点，但我们都看破不说破就是了......
“娜娜，我们会记得你的。”
米娅抽出手，抚摸起娜娜的头顶，给予笑容。
有马车从身边缓缓经过，在雪上留下马蹄印和车辙。车夫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捏着马鞭。
“唔......你们还是忘了我吧。万一我哪天死了，还要被你们悼念。”
娜娜低着头，呼出白汽。
“......别那样说。你这些天领悟了很多人族魔法的精髓，加上我帮你准备的干粮和魔法卷轴，我相信你已经足以在外面独自生存。”
我出声安慰。
“可是......我感觉自己好弱。没办法像你那样随便就打赢敌人......”
娜娜停下脚步。
前方是通往未知的高大城门，落日就在其中，有些晃眼。
“......那你要留下来吗？”
“欸......可以吗？都已经带我走到这里了。”
精灵少女抬起头，瞳孔映出黄昏的云。
“没什么不可以的。但那也意味着要你放弃更多东西，比如精灵族的荣耀，已逝家人的期许，又或是对人类的仇恨......”
我露出微笑，希望这能表达一些鼓励。
“说实话，我并不认为那些是不能抛弃的东西。逃避可耻但有用，选择放下，未来或许会生活得更轻松。”
“是那样吗......”
她眼中透出迷茫。
“娜娜小姐，虽然你嘴上不服输，但我知道你依旧把自己当成孩子......我不会劝你坚强起来，独自面对未来，也不会刻意把你挽留在身边，把自己所认为的温暖强加给你。你要有自己的决定，从你自己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一个不择不扣的大人了......”
我成熟得很早，从小就步入这个糟糕的世界，失去了孩童应有的情感。
但我渴望过温暖，虽然它们来得晚，走得却早......
所以我能理解这份孤独与迷茫。
为何要让他人经历和自己相似的痛苦呢？世人有再多不易，也无法对痛苦划分等级。
不经历痛苦，便是最好的......
“......谢谢。请让我想一想。”
娜娜抹了把眼泪，低头思考。
我和米娅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听她吸着鼻子。如陪伴一只羽翼丰满，又恐惧离巢的雏鸟。
.....
钟声第二次响起，若再响一次，庇护法阵就会开启，阻断出城的道路。
我准备劝她明天再想。
少女却突然抬头，对我行了一个精灵的礼节，眼中闪烁光泽。
“我想通了......我要出城，虽然我还很弱，但我是父母引以为傲的女儿，我要聚集活着的族人，集齐王器，重建精灵王国。”
她如立誓般，看着我和米娅的眼睛。
“确定了？”
“嗯！”
“那么，祝你成功，公主殿下。”
我也对她点头，送上祝福。
“我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这些短命人类可别死太早了！等哪天我重建了王国，你们一定要来看我。不然......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行，到时你可要好好招待我们。”
“哼。放心吧，精灵族可比你们人类注重礼仪得多......还有，如果你们有了孩子，也要一起带来，我想听他叫我姐姐。”
娜娜撇过头，不经意间弯起嘴角。
“......”
她这么说，我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米娅只是红着脸笑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找我拿来一白一黄两条丝带，打起绳结。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一朵娇小的雏菊出现在她手上，坚固而精美。
“娜娜，这是我从一个女孩子那学来的，送给你了。寂寞的时候看看它，就当是我们在身边。”
她把绳结系到精灵少女的手腕上。
“......谢谢你们。”
娜娜给了米娅一个拥抱，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快步向城门外跑去。
圣骑士们管进不管出，任由她离开这座安全的城池。
娇小的身影在视野中远离，迎着斜阳，头也不回地，变成难以辨别的黑点。
......
我和米娅目送娜娜许久，直至城门缓缓关闭，教堂的钟声再次响彻天空。
娜娜的故事将由她继续书写。
而我和米娅的故事，或许也才刚刚开始吧......
“米娅，我们回去吧。”
“嗯。”
我牵起她手，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皇城西部并不如布诺卡尔那般繁华。
一至两层的低矮房屋整齐密集地排布着，升起炊烟，人们在屋里点起灯火，照亮狭长蜿蜒的街道......
“伊悠，住在这样的地方好像也不错呢。很安静。”
米娅抬头看向我，对我微笑。
“嗯。但能买的东西会比较少吧。”
“没关系。我的衣服已经够多了，要是想买什么，我们再去布诺卡尔。”
少女贴近我，抱住我的手臂。
温暖的身躯和熟悉的味道，让我的脑袋有些迷糊，又或许，是一种放松。
“米娅......谢谢你。”
“欸？我做了什么吗......”
米娅用手捏着一侧裙摆。
“你真的改变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你，我或许会更快到达皇城，更快找到定居点，但可能......永远是一个漂泊的旅人，无法找到一个家......”
我面无表情地倾诉着，内心的情感却变得充盈，想要冲破躯壳，展现给对方。
是米娅，让这个无处安放的灵魂有了归属......
“米娅，假如......假如我哪天变得爱哭爱笑了，你会觉得奇怪吗？”
“不会哦，我会特别开心！伊悠，其实你笑起来特别好看，我真的好喜欢你......的笑脸。”
米娅的话让我证了神。
最后那句话的停顿，是不小心的吗？
还是说，她是在偷偷表露自己的心意？是在对我进行暗示。
既然如此，作为绅士，我也无需继续低调下去了......
“米娅......等我们找到房子，我想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可以吗？”
我对少女微笑，唤起她的名字。
“......嗯。”
她轻轻点头，把胸前的戒指攥在手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