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就是那个最好的例子。从真视部各分部的情报得知,天网已经有了摆脱主脑议会,化身独裁暴君的倾向。这绝对是共进会想要的方向。
如果世界真的按照共进会想要的计划发展,对梅拉而言,可是天大的损失。她这一生积累的人脉,开拓的市场,她还未来得及缔造完毕的精神帝国,她控制其他文明的野心,都会被入魔的天网,混乱的时代搅得粉碎。
“这便是我们需要B计划,C计划,D计划的原因。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完全把握住未来,只能在未来到来之前,抱紧手中的救命钱,或是转移财产,期待着灾难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但我不喜欢被动。
比起被灾厄光顾,落得一个死的默默无闻的下场,我更愿意主动引导未来的走向,强迫所有人都跟在我身后。哪怕是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遗臭万年。”
梅拉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靠近了伊斯,悄悄取出了隐藏在机械臂匣子中的棱形水晶。
而伊斯仿佛没有感受到梅拉的存在。她蹲坐在电磁拘束装置外的控制台上,将头埋在膝盖里,衣着凌乱,银白色的长发粘在一起,眼角挂着漆黑的泪水,却听不到抽泣声。
就在她醒来不久之后,她逐渐活跃的主机,让她渐渐理清了现状,回想起了她从未经历过的别人的童年。
于是乎,外刚内柔的伊斯,便遭遇了有生以来最重大的心灵打击,一蹶不振,主动切断了对外界的感知系统。
格洛伊……那个孩子,5年前就死了,死在了真视部的精神鉴定之中了。
那一年,她还没有觉醒自我意识,也还没有来到拉里环站点。而格洛伊的身份便是梅拉筛选出来的优质实验体,用于测试梅拉的心灵风暴仪的强度,并验证被真视部精神控制的对象,是否能够融入正常社会之中。
为了保险起见,梅拉特意将格洛伊安排在了拉里环站点。
格洛伊的日程十分简单。
吃药——昏迷——灌输虚假记忆——认同自己是银河之心的一员——认真工作——劳动强度过大导致记忆恢复——精神错乱——吃药。不断循环。
由于性格孤僻,不怎么与人交流,几乎没有人记得格洛伊的存在。就连蓝森这种性格惹人厌的老白男都有人能记住。作为被梅拉控制在手中的实验体,格洛伊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直到5年前,脑神经消耗过度的格洛伊,被梅拉宣布为废弃试验品,丢到废液池中,成为一具泡烂发肿尸体。
在晚期,接受精神鉴定时,格洛伊的神经系统已经破损到无法用任何药剂治疗,或是用机械装置辅助。哪怕是在当时,能够让植物人控制机械手臂,极为先进的精神感应装置,都无法挽救格洛伊的意识。
不断经历失忆,恢复记忆,虚假记忆,她的心灵,已经破破烂烂的了。
而另一边,梅拉却通过反复消磨这个实验体的记忆,获取到了想要的资料,让手下的健康部,研发出了更有效的精神药剂,和相配套的设备。她说,“格洛伊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然而,伊斯的脑海中,却弥漫着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冷景象。她知晓,格洛伊只是那群被牺牲者的一员罢了。
巨大的冰冻舱内,奄奄一息的实验体,全都是小孩子的身体,却都没了脑袋。
他们被挖出来的大脑,正陈列在整齐的格栅之中,悬浮在冰冷的玻璃罐内。
数百根线缆,插入大脑,将他们的记忆,上传至银河之心的网络,成为了面板上的一行行数字,一块块图表。
测试员们冷漠地谈论着这些数据的价值,而这群孩子们却并没有死亡。他们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在药剂的刺激下,就吊着一口气,化作精神鉴定仪上的一行行跳动的曲线。
伊斯仿佛亲身进入了这片记忆之中。每当路过这片大脑陈列馆,她都能读取仪器上的数据,听到孩子们歇斯底里的哭喊。
“求求了,谁能杀了我……”
被囚禁,被剥夺自由,被操控精神,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连自杀都做不到。只能在痛苦中沉沦,最终成为让真视部更加强大的祭品。
这群实验体,在被银河之心从肮脏的地联手中拯救出来的时候,非但没有逃脱地狱,反而落入了另一片深渊。
而主脑议会,以及银河之心的管理者,天网,他们都清楚这些事,却默许梅拉的行为。因为他们也同样是受益者。
三站结束了,这片天地的主人也从地联换成了银河之心。可伊斯总觉得,这天地,好像根本没有改变。
地联的近视眼蠢猪们,为了个人私利,谋害无数无辜生命。而银河之心的豺狼们,则以整个文明的进步为名义,合法剥夺实验体的生命。大体上看来,两者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他们是实验体,是精神病患者,是人为制造的先天性改造人,没有家族势力的帮扶,也没有金钱与权力的庇护,他们天生低人一等,没有人权。
而银河之心,正在修改这条底线,让更多的人有被纳入生物资源的可能。人类生存的权利,正在被无形的力量侵犯。
她的格洛伊,便是这种侵犯下的牺牲品。联想到格洛伊那天真的面庞,和平等待人的和善态度,却落得一个“有价值的牺牲”的评价,伊斯心中的苦闷更甚于悲愤。她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却无能为力。她何尝不是那群被牺牲者的一员呢?虽然她不是人类,但却比大多数人都有同理心。
为什么我会有和格洛伊交流的记忆?伊斯不理解。
到了这个地步,她宁愿相信鬼神的存在。是格洛伊的亡魂,前来寻找她,给她带来了一段美妙的邂逅。并告诉她,这个世界需要她站出来拯救。
“我应该站出来的,我不该逃避的……可我什么都做不到,没有人相信我。就连我最信任的13号先生也背叛了我,把我的秘密全部告状给了真视部。他们肯定会派人来监视我的,天网不会放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