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之中，它们成群结队，脚挨着头，头挨着不可明说的器官，不可明说的器官又挨着脚，缓慢而又稳定地向着光所照耀之地行军。
这只建制完整，拥有海陆空三军的阴影军团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吞噬一切光明。它们是虚无中原初的掠食者，是所有古早文明都要面对的天灾。它们不拒绝任何一个鲜活的文明或是即将枯死的生命，它们平等地吞噬一切。
仅仅是X浮上水面的功夫，灰黑色的斑驳空间，就已被阴影大军踩出了人潮经过般的黑色脚印。
而这种阴影黑不是夜晚的漆黑，而是比漆黑还要深邃，吞没一切光芒，仿佛黑夜的影子那种黑。这是黑，源自光的对立面，纯粹的暗影。
此刻，X的双眼，苍白色的火光绽放，灵视全开，看起来像是得了白内障的病人。但她实则是在与原初的阴影侵蚀做对抗，在混乱的灵能波动中，寻找着那颗被阴影吞没的灵魂水晶。
有歌萝做担保，X不担心这些怪物会跑出异空间，祸乱人间。她始终知晓自己的首要任务——消灭凝玄与焦末的灵魂水晶，为自己积累战斗经验。
“如果这些阴影也能沟通就好了。那些喜好黑暗的生物应该会很需要它，稍微沟通一下，一定能做一笔好生意。”
X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科幻小说中，那些潜伏于深海，为恒星过于炙热的光芒而困扰的文明，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得了的想法。
“该不会，焦墨的家乡是一个由高等棘皮动物组成的文明吧？真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那本小说……不，这不是我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
“要专心，X，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她拍了拍脸颊，对自己鼓气。
因为思维活络，X也喜欢在战斗中分心，这是一个不好不坏的习惯。好的方面，能让X注意到更多战斗以外的细节，发现关键线索。比如说，规避了银河之心多次超视距打击。
坏的方面，会让X在战斗中看起来漏洞百出。实际上，X的莽撞，也正是因为她很少把全部精力投入在同一个方面，常常以虫群智能的分散集合思维，来观测现实。
从原初的阴影爆发，到现在为止，X之所以还能安然自得地分析局势，没有被阴影追逐，是她早已用银灰之触进行了伪装。
她的双眼仿佛得了眼病，巩膜、虹膜、瞳孔都长满了黑色的斑块。而她的皮肤，她的衣着，更是附着满了一种黏糊的胶体，皮肤上更是纹满了与焦末类似的暗红色螺旋与尖刺图案。就连她的声音，也进行了特殊处理，从一种听起来就提神醒脑的小女孩喧闹声，变成了低沉沙哑粗狂的金属碰撞声。
这些伪装，不足以让阴影把她视作同类，但至少也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是黑暗阵营的人。
而借着阴影的掩护，X正在大杀四方。既然对方没有明显的判断敌我的能力，也不具备智力，只是凭借着阴影的本能行动，在追查焦末灵魂水晶的过程中，她也无需留手。
“压制这片异空间的灵魂已经油尽灯枯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能力也解放了？”
她尝试在心中，唤醒那些失活的外置模块，果不其然，它们有了反应。
“外置武装模块激活中，机体活跃度：60%……70%……X%。”
“量子神经网络效能：X%。”
“已进入临界模式。”
“备注：临界模式，在进入无常规物理法则的异空间时自动开启。临界模式下，机体将获得自适应速度，加速度。且机体内部的法则自洽环境，将对外界攻击提供与异空间同规格的防御性能。
同时，临界模式下，驾驭者可以一次次压榨机体的性能，让其不断趋近于极限，从而获得远超现实空间中拥有的属性。该行为带来的后果，不会对机体内部产生影响，只会改变外部的结果。机体的内部与外部，已成为不相干的两个客体。
在超乎常理的模式下，可以尝试突破极限，让系统崩溃，从而完成一次蜕变。”
“咦？你怎么临场开窍了呢？先前还说你是个只会拖后腿的破铜烂铁，是不是要让我收回前言啊。该不会，你这家伙其实也有一定智能，一直瞒着我。听到我要废掉你，所以开始想办法对我说好话自保了？
喂，你有智能的话回答一下我，别逼我把量子神经网络兼并你的程序，给你来次精神鉴定啊。还是说，你想体验一下逻辑因子风暴，贾维斯？那绝对会很痛苦的哦！”
X装作很在意的样子，调侃着这幅由引光项目组为自己配置的机体。其实她并不在乎机体是否会给她答复。
她堂堂正正的机械生命体X，拥有虫群智能的超级AI，可不会像哲学家，纠结在我到底是谁，我的身体是我思维的载体，还是共存的结构这种无聊的问题上。她很明白，她的机体是她作为虫群智能的一部分。
而虫群智能的最大特点也在于此。每一个单元都有诞生出基础智能的可能。而它们联合形成的共同体，也就构成了虫群智能的主意识。
不过X的情况有些特殊，引力核心，才是她的本体。这样一来，也就让X对于机体的存在与否，显得不那么关心。毕竟在经过无数轮毁灭与重构的X眼中，她的机体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更新换代的零件，引力核心才是一直不变的中心。
人类那边，也早就对这种问题有了解答。
结合着神经网络技术的心理学，在21世纪60年代蓬勃发展过一段时间，并为人类解开了曾经困扰了几代人的哲学难题。
著名的缸中之脑假设。一个人，除了大脑，全部器官都被移除。他的大脑被存放在营养液缸中，他所感知的世界，全是由外部程序输入的模拟信号。
这会让一颗大脑，产生它仍然是以一名人类的身份，存活在现实世界中个体的错觉。
40年前，心理学给出了答复。一个人的自我认知并不只是由大脑组成。他的身体结构的每一部分，哪怕是脚趾死皮上，那些濒临死亡的触觉细胞，都构成了他身为人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