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西斯提亚(一百九十)

作者:黑朱砂 更新时间:2024/5/27 21:55:15 字数:2134

这是一个荒废已久的花园。草木枯黄,秋风萧瑟。苍白的爬藤挂在那些不属于它的支架上,榨取着那些死去植株的养分。

可奇怪的是,那些枯死的植物,就像吊着最后一口气,无论狂风如何摧残它们的茎秆,无论寒冷如何冻结它们的水源,它们始终维持着一个将死不死的状态。似乎,只要有一口天赐甘露,便能让它们重新焕发生机。它们吊着一口气,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永远无法到来的时刻。

花园的门口,精致的镂空黑金大门与围栏,还有许多不知名昂贵材料搭建的雕塑,雕刻的花盆,讲述着这座花园曾经的繁华。可自那短暂的繁华之后,花园的主人便迅速衰败破产,再也请不起园丁打理。因此,花园内所有看似华美的设施,都附带有一层锈蚀损毁的色彩。只有那未经雕琢的古井,随意堆砌的意义不明的石块法阵,仍然没有褪去最初的色彩,保留着当年的繁华。

或许,当哲学家们偶然踏访这座花园时,便能得到这样的感悟——任何修饰的辞藻,都会在风霜之后褪色。反而,不经修饰的古朴纯真,才越能经受得住时间与现实的敲打。那便是剥离一切浮华之后的真谛。

可让深居闺房的哲学家们踏足此地,显然是有不少难度的。能让活人活着进入此地,都是一种奢求。

这里又不是存在于任何现实中的场景,也并非存在于任何人想象中的虚幻。采用现实中的穿梭装置,是无法进入此地的。光靠脑袋想,也是想象不出花园的坐标的。

它超脱了存在与不存在的概念,抵达一个凡人难以触及的领域。因此,这座花园对任何生灵都具有天然的排斥性。就算花园的主人热情好客,在门口套上玩偶服,挥舞手臂,吸引客人来访,他们也没有办法找到路。哪怕是插上百万功率的灯塔也不行。它的坐标本身就是不恒定的,永远处在变动之中。甚至,就算连神明,也无法用天秤丈量它的变化尺度。

更何况,花园的主人早就死了,引路者自然就不存在。留守在此的,是那位主人收养的孩子。与主人的性格截然相反,她并不怎么欢迎陌生人,因此花园的大门常年封闭。多年过去,她也不曾改变,一直孤独一人,守护主人留在世间的最后遗产。

对于她而言,清静无人的环境,反而是一种享受。因为见过太多奢华之物,在一场暴风雨后迅速衰败,她早已厌倦了那种脱离现实的繁华,和人心不轨的社交圈。她更乐于见到实际的变化,人心的改变。

在一场宴会过后,面对人们的不解与质疑声,人人爱戴的明日之花,人人羡慕的社交之星,宣布自己归隐山林了。

多年以来,鲜有人再打扰到她的生活。花园的奇特性质,倒是给她提供了不少方便。真能找到此处的,也必然是与她相识已久的密友,或是这位花园的主人。饶是如此,她倒也不会拒绝一次充满欢声笑语的下午茶时光。

她为人冷漠,可绝不是无情的雕像,也非那种只知杀戮的疯神。她只是在尽可能保护并缩减那些珍贵的感情与关系,让它们不会被脏东西玷污。在外人眼中,才显得不好相处。

事实上,若是真能成为她的朋友,你便能发现,她是那种会为朋友付出一切并且不求任何回报的高尚之人。对朋友没有任何其他需求,也不会背刺,只有最纯粹的友情。

假若让她以牺牲自己性命的条件,来换取一位挚友的幸存,她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假若让她以牺牲自己一天的睡眠时间,来换取上百亿生灵即将灭亡的世界复苏,她反而不会答应。那些人的死活,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他们的爹妈。

也正因此,在外人眼中,她不仅冷漠,且极度自私,丝毫没有一位秩序侧神明该有的作风。

可比起那些将荣光挂在嘴边,将私心藏在背后的正派人士,她才懒得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就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那种对外人没有分毫念想的自私鬼,对她又有何种损害呢?

名声?还是地位?若是她真的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她还会回到这个荒废的花园吗?

收养她的那位女士,就是这么教导她的,“做力所能及之事,关爱触手可及之人。永远不要被虚名迷惑,也永远不要为自己无法完成的任务感到惋惜或后悔。问心无愧就好。要追求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她是听从了女士的教导,可也只听从了一半。她抛弃了名誉,却没有忘却那段感情,选择驻留在过去。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回到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可每一次离开后,她总是鬼使神差地回到这里,期待着能见到不一样的景象,不一样的人。

可每当她回到这里,便发现,花园衰败如旧。

今天,花园的天气依旧是一个万物凋零的秋季。天气干冷,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白雾。

只是,稍有不同,今天,花园里来了一位稀客。

不请自来的客人,让她把内心的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她咬着食指,皱着眉头,淡粉色的心心眼,一直盯着对方的衣领。就差把“请你滚出我的花园”说出口了。

而这位突然拜访的客人,与她相比,表情要平静的多。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没有明显职业特征的工作服,有点像是医院里的护士,可又有点像是实验室里的研究员。

比较让人讶异的是,她的左眼戴着一块浮空镜片,并非普通的镜片,而是全黑的。不知道能够看到什么。有这个奇特的镜片作对比,她那骇人的右眼,也不怎么显眼了。她的右眼中,一圈圈银色圆环环环相套,像是机械内部的复杂齿轮机关。而取代她瞳孔的,则是一朵红的异常的玫瑰花。

这样不透光也看不见东西的眼睛,却是在凝视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事物。她能解析人心。

除开这些非人特点外,客人的着装还算整洁,面容也很清爽,颇有点女扮男装的花木兰韵味。相处时,也让人下意识想要亲近。然而,客人其实并没有刻意隐藏她的女性特征,她平常都是这么穿的,却经常被人误以为是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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