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违反常理，逆流而上的小铁球，刻晃神了片刻，随后，幡然醒悟。
格利特的意言下之意，假若想要开启自己的赎罪之旅，就得冒着与理律为敌的风险，做好被天下人厌恶唾弃的心理准备。
也就是说，当刻准备为“原初之恶”说话的那一刻起，她就是理律的敌人了。更加困难的是，就算与所有神界为敌，刻也无法拥有任何混乱侧势力的背后援助。她作为神明的本质仍是守序善良的，混乱与邪恶方的神明会将她视为死敌。
在她踏上旅程后，她将孤身一人，面对全虚无，并承担一切责任与后果，就与当年的理一样。
做还是不做，这不是一个容易轻易下决定的选择题。在被格利特提醒前，刻浑然不觉，她的决定，将使她陷入污浊的泥沼之中，再难净身。
格利特将刻郁闷的表情看在眼里，欣然一笑，“看来，我们的时间小朋友终于长大了呢。从光武纪元起，我一直就觉得，作为一位主神，你的心境提与你的权能无法匹配。随着星域流转，你的年纪渐长，思想却还是幼稚得很。或许是归结于你的权能，但更多原因，在于你自己。
你思考的太少，做事又太纯粹。这让你能够立于绝对公平的立场上，却难以迈开脚步，真正改变些什么。你不觉得，这样的你真的很无趣吗？”
“应该，是吧？”刻含糊其辞。
她不太敢肯定，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说明过这点。一谈起时间主神拉帝亚斯，人们第一时间都会想起她公正严明，不苟言笑的形象。同僚之间，也不曾有人指出过这点。
在至高神界，他们只在乎你是否有能力维护理律的稳定运行。在这之外，你又是怎么样的一位神，没有神在乎。因此，几乎没有神把拉帝亚斯作为一名神，太过无聊的性格讲明白。为了维护基本的友善关系，也是为了不冒犯一位主神的尊严，绝大多数神都对此保持缄默。
就连拉帝亚斯的信徒，也迫于至高神界缔造出的时间主神形象，从来不对她祈求些什么。而是像绝大多数至高神的信徒那般，将拉帝亚斯当作一位只可冥想而不可谈论的古神，放在那些无法描述的原初构造体那一栏。对于她的态度，也是恐惧大于尊敬。
但私底下，拉帝亚斯却是个善良正直、平易近人的善神。只是，她身处的环境，让她没有机会展现出自己的真面目，没有机会表达友善。
久而久之，人们便将拉帝亚斯的面具当成了她的脸皮。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若是今后，她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她将如何面对自己那由恐惧和信仰构筑而成的威严神像？她真的和人们描述中的她一样，有勇气面对任何困难吗？
刻在心中否定了自己。她没有撕破自己虚伪面具的勇气。
而这也就意味着，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做好献祭灵魂的准备。她有足够的决心。但光凭决心，能改变些什么？光凭决心，原初之理就能原谅自己了吗？
到头来，不还是一纸空谈？她需要徒步走完的赎罪道路，没有流干汗水，流尽血液，可是到达不了终点的。
将所有的想法倒进箩筐中，搅和一番，再腾出来晾干之后，刻赫然发现，自己先前说的准备，完全就是在放屁。心理准备，实际准备，她哪一项都做不到。她根本就没有对抗理律的勇气，也没有相应的赎罪计划。只想着借助灵的力量，帮助自己改写那该死的人生。这样贫弱的她，谈何赎罪？
而她面前那个泰然自若吸着茶烟的女人，始终用那种打量商品的眼神看着她。在她眼中，随着自己不断暴露出更多信息，自己的标价应该还在下降。
龇了龇牙，奋力地揉着眼睛，刻很是无奈。但她依然不肯妥协，“就是说，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没有达成的可能吗？你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但还是允许我坐在你面前。那你又何故给我希望呢？让我这么难堪。”
闻言，格利特站起身，熄灭了烟斗，伸了个大懒腰。唯美的腰肢，随着绸缎的摆动，显露无疑。看得刻眼睛眨个不停，灵魂中的某个取向指标，也动摇了一瞬。
“唉，咋跟你这死脑筋解释明白呢？面子这玩意儿，在我这就不值钱。从一开始，我就是把你当做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人类来看待，以此估量你灵魂的价值。
你认为我先前给了你虚假的希望，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妄想。我是个相当虔诚的实用主义者，也不擅长说谎。既然你自认为不满**易的条件，我也不会强求，强制剥夺你的灵魂。
但是，你的思维真的就仅限于此了吗？脱离时间主神这个身份，去掉时间主神背负的责任，想想看，以你现在的能力，你当真不能完成赎罪？”
格利特自认为已经把话说的相当明白了。她有做交易的意愿，可拉帝亚斯这傻妞，就是听不明白她的暗示。该说，真不亏是把自己的灵魂刻在时间轴上的女人吗，思维真就一条直线。
这一次，好像是真的明白了格利特的暗示，刻面露喜色，突兀地挤出了一个差点让格利特吞掉烟杆的笑容。说真的，时间主神就算再怎么封闭自我，也多少要学一学为人处世，表情管理吧？她这笑容，跟切幻灯片时卡在两张ppt中间似的，吓人的厉害。除了死麻表情还算擅长外，她就不能学一学至高神界的那群老油条，面对宿敌也能和颜悦色地谈笑风生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格利特。你是……想要投资我的未来吧？你想看见我的改变，拔高我在你眼中的价值，直到交易的门槛。我愿意接受你的投资，也愿意承担相应的风险。”
“不止是未来，还有过去。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巨大的潜力，还有许多可以挖掘的珍贵品质。只是，在时间主神这层厚实的外衣下，它们都无法展现在灯光之下。我需要你用实际行动展现出你的价值。”
格利特欣然点头，将先前用于记录“时间逆轮”的纸与笔，塞到了刻的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