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尼提陷入了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境之中。它知晓,一位神明不会轻易做梦。当它入梦的时候,意味着《启示录》被激活,它可以按照梦境的形状改写特定的未来。
这不是它自己的权能,而是在侵蚀西斯提亚的世界观测日志后,领悟到的一种以意识撬动现实的能力。就如同物质作用于意识那般,只要领悟了《启示录》中,一种名为假设性未来的特性,便能在故事的原有基础上,以合乎逻辑的方式,编写自己想要的结局。谱尼提编写的结局,便是由它一人主导的血色黄昏。
在血色黄昏中,所有生物都被死亡笼罩。唯有它,可以主宰世界中的一切。只有成为西斯提亚世界的唯一叙事者,它才能寻找到真正的世界晶核藏在哪里,而不是像其他那些急于求成的邪神一样,把西斯提亚世界完全毁灭,却也没有发现晶核的位置。
可被动沉入梦境绝对是危险的征兆。不知为何,谱尼提却无法拒绝这种身陷危险中的美妙触感。就好像从高空中落入一张带电的大网,轻举妄动都会引来湮灭之雷。但若是真能保持这种一动不动的状态,让电流划过皮肤而不进入身体,便能迈入更高的层次。
尽管这次尝试失败的话会危及到神魂,但这是它距离成功进阶最近的一次。宁愿承受巨大的痛苦,也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在这一刻,谱尼提已经中了名为希望的剧毒。
凝视着那道白光,谱尼提感到自己的灵魂脱离了现实,像是氢气那样一直被其他气体不断挤压上升,越来越稀疏,越来越缥缈。
可奇怪的是,它的意识却愈发明晰,在更高的维度凝聚成一种超越法则的实体。它现在,似乎能够理解一切。
曾经,在它初次领悟到观测者与叙事者角度的时候,它就有这样的感觉。身体轻飘飘,大脑却变得沉甸甸,仿佛一瞬之间,来自大宇宙的信息都会穿过脑海。
这感觉真的很棒,它不想拒绝。
而它视线当中,那唯一一道白光,竟是越胀越大,压迫感强烈得让人喘不过气。不断上升的灵魂,似乎要径直闯入到那道白光之中。
意识到,不是自己升上了天空,而是那道白光正在把它吸入一片未知空间中,恐惧爬上了它的脊背。而后,在两者完全交汇的一刻,裂帛声响起,似乎是一个维度壁垒被短暂地撕裂,谱尼提的意识体就这样升了上去。
但给它的感觉,却像是重重地摔在了一片玻璃上,扎了一头的玻璃片。疼痛沿着它不存在的神经,爬满了整个头部。它摸了摸脑袋,有些湿乎乎的,好像是自己的血液。
“这是怎么回事?我会什么会像凡人一样流血?那到底是什么?”血淋淋的双手上,扎满了七彩的玻璃,剧痛钻心刺骨,让它惊叫出声。从未经历过如此状况的谱尼提,陷入了恐惧的无底洞。它竟是动弹不得,半截身子卡在了位面之间的玻璃板上。
上方,那道白光已然化作了一枚白色的黑洞,撕扯着它的腰部。而下方,那世界壁垒外的虚无,正散发着远古的混沌气息,以堕落的能量,腐蚀它的双腿。
这一瞬间,谱尼提竟然预感到了死亡。若是就这样卡在这里,任凭位面之间的张力差撕扯它的灵魂,这个意识体必死无疑。甚至于,它的本体也会因为这个意识体受到的折磨,而遭到牵连。
“我的命运不该如此,我怎会死的如此荒谬?”
它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只是因为一时的好奇心,就要让自己陷入死亡的境地。
明明,先前那道白光给它的感觉是如此的温和可人,就像一位亭亭玉立,气质傲人的淑女,邀请你一同来参加茶会。可为什么,当它应邀来到茶会时,这位淑女会性情突变,变成一位择人而噬的歹徒。
还是那副可人的装扮,但背后却藏着无数把置人于死地的暗器。等着用红茶把你迷晕后,噶你腰子,锯你脑子。
谱尼提真想大声吼出来,它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如此轻易地死在何等低能的诱饵陷阱上。可一想起来自己也用同样的方式残杀过无数英杰才俊,掐灭了无数希望的火种,它就没有脸去质问。
仿佛是为了回应它的怒吼,苍白的位面,变得黑暗无比。那颗纯白色的黑洞,也仿佛一下子被点燃了,染上一种诡异的灰黑色——核心是白,外表又灰还黑。明明是三种具有强烈色差的颜色,组合在一起,却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温度,也没有质量。给人一种虚无空间被点燃的错乱感。照理来说,什么都没有的虚无空间,是不可燃的。既没有可以被点燃的物质,也不存在能够引燃的元素……
“这不科学!这不魔法!这一点也不虚无!”
这个奇怪位面的情景,已经超过了谱尼提的常识。从未有过这样生死交织的体验,让它又惧又喜。矛盾的情感,矛盾的感知,在它的血管和大脑中激流勇进。它已经快要疯了。
失魂症,是失魂症!
它隐约理解了什么。这个位面,正试图将它的灵魂从意识体当中剥离。然后,可能是用有其他的灵魂占据这个意识体,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吃掉它的灵魂。
直身为寄生者的黄昏意志,竟然要被别人寄生了吗?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没错,我只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只要我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它是这么想的,可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番模样。
“你好啊。”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还是神经系统已经完全紊乱,谱尼提竟然对着那个熊熊燃烧的三色太阳问了声好。
“轰——”三色太阳表面的“火海”也沸腾了,像是在给了它回应。
天色骤然变亮,特异位面的背景色也不再是黑,而是白色。工业颜料般的纯白,似乎任何一种其他颜色的颜料落进去,都会形成一片彩色的新天地。
纯洁,原始,虚无。三个概念,几乎是一同在谱尼提的脑海里生成。它理解了这片特异位面中,白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