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亚罗强颜欢笑的模样，凛风内心很不是滋味。
她深知关于魔热转换的大课题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
若是失败了，可不仅仅是洗不了热水澡这么简单。有关热的魔法，一不小心写错了，就会瞬间释放出极其恐怖的能量，将周围的设备全部炸飞。水蒸气爆炸的威力她可是亲眼见过，比人类大魔导师联合发动的陨火术都要可怕。亚罗老师精心栽培的学生是皮糙肉厚，可他们大手大脚起来，第二研究所可耐不住这么炸。
凛风觉得，老师布置的题目，更像是临走前的一种交代。有可能，他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将要一去不复返了。
但为了不戳穿掩藏不住心理活动的老师，凛风还是装作不知情地模样，旁敲侧击询问课题的详细内容。只为了再多留住老师一会时间。
“亚罗老师，魔石不是一种很珍贵的资源吗？我们这的还都是橙色品阶起步，平均品质都是黄绿阶的锻钢燃料。第二研究所的魂钢加工厂和魔力灌注厂都有挺大的魔石缺口。就算焦煤不够，用这么高昂的魔石来烧水未免太浪费了。我想，它们是不是该被用在更有价值的研究上？”
“额，可是，安全第一啊。你们真的要忍心看着老师冒风险去和人类的狂教徒沟通吗？”
凛风微微一笑，“至于焦煤不够的问题，我相信以洞洞的探察力，配合上吉木天衣无缝的伪装能力，是能够从人类那边找到新的购买渠道的。
仔细想来，我们这群生活在南大陆的逐暗兽，可没有断流山脉这般的天然城墙，是经常需要和人类进行走钢丝般的接触。老师您能断言，我们不比您更了解人类吗？
您想想看，第二研究所都已经用变形术这种方法，从人类那边筹集了十几年的资源，不会因为最近局势紧张而被封锁。而且，比起担忧人类内部局势变动对我们的影响，我认为老师您更应该相信人类的逐利心理亘古不变。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人类是能轻易背叛神明，刺死上级，毒害兄长的卑劣种族。但也正是这种卑劣的利益主义，维持了人族最稳固最广泛的根基。我们这的魔石矿卖出去，还会害怕没有人类收购？
战争期间，这种战略资源的价格也该随着局势变得紧张，水涨船高才是，人类黑商内部哄抢都来不及，老师您在担心个什么？这里是南大陆，又不存在黑旗帮这种会打压其他商贩的垄断商团。
我们这最低品阶的魔石矿经过两三道转手贩卖给人类，都能至少换到5倍总热值的煤炭。
再在我们这的涨缩装置加工一下，就能以六七成比例转化成焦煤，多的副产品还能用来提炼润滑魔力回路的魔药。我们第二研究所虽然生活得跟群野人似的，但是真正意义上躺在金山上。稍微动动脑子都能活得舒舒服服。
老师您就这样把金子当泥土撒了，不觉得可惜吗？还是说，老师您已经在想念您在北大陆的大沙发，对我们贫寒的南大陆厌弃了呢？”
凛风一通劈头盖面，却不带任何责问语气的反问，让亚罗惊得说不出话来，心想含蓄的凛风啥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难道是太久一个人闷在实验室里，脑子闷出问题了？
可惜，论讲道理，学生们是比不过能将歪理说成真理的亚罗的。
“浪费？”亚罗摇了摇头。“魔力能也是能量的一种，是在世界法则的体系之内的实物。既然都在统一体系之下，那么无论在哪也都是遵循统一体系运行。除非魔力从世界上消失了，魔石也变得不可再生，各种能量之间哪有高低贵贱之分？
魔力与热能同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一个被奉为通往真理的钥匙，一个却被视为机械运转的残渣，这种想法大错特错。
依我看，它们就是同一种东西。我们对它们的价值进行区分，也仅仅是因为运用难易度与广度的不同。可若是魔法科技迈入了新的层级，对热力的运用也能像魔力那样广泛，魔石真的还值那个价格吗？热力又会是一文不值的副产物吗？
终究是人类对魔力的理解太肤浅了，才把它视若珍宝，还严禁非官方渠道经营开采。甚至为了维持自身对魔石的垄断，将魔石是真理之钥的思想推广到全大陆，让全世界的魔石价格都一同飙高。
接近真理，难道就非魔石不可吗？我不这么认为。无论是哪条道路，只要肯钻研下去，不断吸取失败的经验，总结成功的方法，总能不断接近真理的。
因为真理它就摆在那里，全世界都围绕着它的运转。每时每刻都被它吸引着不断接近漩涡的中心，你怎能不逐步靠近真理呢？
然而，我们却总是在重复历史的循环，不断摔落，不断爬起。也始终与真理相隔一个不可逾越的沟壑，把它描述为禁忌，阻拦一切追求真理之人的脚步。
依我看，拦住我们这群科研人员追求真理的最大问题并非贫穷，也不是社会的阻拦。最大的障碍，恰恰是禁锢的思想。
你不先解放思想，何谈解放被铁链拴住的脚步呢？解放自我，更是无从谈起。
奴隶若是不想着翻身做主人，哪怕奴隶契约被烧毁，他还是会循着惯性，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有志之人的解放行动也全部成了无用功，还反过来会被奴隶们怨恨。
我们的祖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曾是位列于神明之下，效劳于天理的高等种族。照理来说，也是比凡人更加接近真理的高维存在。
可服侍了一辈子的神明，让他们学到了什么？不也跟人类一样，摇尾乞怜，将天神们施舍的暖石视为无价之宝吗？他们真的掌握了成神的渠道了吗？
不还是被神明骗了个精光。地位，财富，尊严，都沦落成一条街边狗的水平，却还是期待着神明能有一天来拯救他们。暗夜神连自保都成问题，现在正生死未卜呢，还求人家来救，可笑。
所以我说，问题还是出在思想上啊！跪下来当狗当惯了，就忘记怎么做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