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她的身心有多么舒适,弗洛伊意识体内的灵能却遭到了封堵,变得越来越臃肿。她开始感到窒息。
没有多少时间了。
当她秉着最后一口气,化开了飞洛身边的疠冰,触碰到了她的脸颊,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她的心中酝酿。她的精神之丝,竟然不受她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竟然可以干扰到我的精神力。整个域外极境中就找不到比我精神力更加磅礴的神明。你一定是个可悲可恨的外神,想要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夺取我的家园,却被趁虚而入的邪恶意志夺舍了心智。我对你无话可说。”
她皱着眉头,将禁灵之息包裹在自己的手上,轻轻揭开那张阴影做成的假面。在这个距离下,任何伪装都将失去效用,弗洛伊的权能可以揭露绝对的真实。
就当她以为她已经准备好面对真凶时,先前一直一言不发,木讷的飞洛忽然动了。
她用双手死死扣住了弗洛伊的手腕,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道,“别,你不会想看到真相的……快跑吧,时间还来得及,你还有希望。不要沉浸在梦里。快点醒来!”
“你……”弗洛伊愕然,从那颤抖且沙哑的声线中,她听到的是一位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声嘶力竭的嚎哭。那种声音,是经历过绝望之后,哭昏过去,再度苏醒时,却发现时过境迁,亲近之人早已全部消逝,唯有自身一人独留荒芜世间的空洞与哀戚。那是某日世界里的唯一幸存者,面对天空中的数轮黑日,与破败的大地,却无法跟随已逝之人一同消陨的死寂。只因她的身份,是一位不朽的神明。
聪明的弗洛伊,对眼前这位和自己有着一样金色眼睛女孩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但她不想去承认,也不敢去承认。若是身为世界神的她认定了一件事,那便会大大增加一件事成真的可能。只要她不去承认,那么,既成之事仍然有挽救的可能。
“告诉我,是谁伤害了你,是谁毁灭了你的神国。我会帮你报仇的。”
飞洛松开弗洛伊的手臂,苦笑着摇了摇脑袋,“它们是神明的克星。不要去对抗,你不可能成功的。你越是反抗,就越能展现你作为神明的价值,那一定会吸引到它们的注意。继续沉寂下去,逃离这个世界,你才有活路。”
“试都没试过,凭什么放弃。”弗洛伊不肯服软,“我连那名古神都干趴了,世上还有谁能拦我。”
“不,你已经尝试过许多次了。现在是最好的结果。”飞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不舍地将弗洛伊推开自己的身边,“快点离开吧,如果再不醒来,连你也会沦陷。到那时,这条世界线真的就无药可救了。”
明事理的弗洛伊也没有过多纠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死域。飞洛也微微招了招手,随后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她的意志,正死死支撑着两个神国,不让它们融为一体。疠冰,也重新爬上了她的身体。
可在临走之前,弗洛伊还是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说出了口。她不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过,就被轻而易举地击垮。那不是显得她很弱?她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多问出一些情报。
“飞洛,能告诉我,它们是什么时候侵入域外极境的。是在深渊侵蚀之前吗?”
“它们从来都没有进入过你的世界,也没有靠近过域外极境。”飞洛的声音变得有些干瘪,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实际上,它们一直在很远的地方注视着这里。域外极境是它们圈养神明的农场。深渊侵蚀便是它们人为引发的一次筛选优质神格的升格测试。而你,或者说,我,是通过测试的优质种子。我被它们改造成了这方世界的能源核心,让无数人沉浸在如梦似幻的精神世界中,忽视了自己现实中的肉体遭到奴役,家园遭到践踏。这是一种高明的侵略方式。
但你作为我分裂出的意识体,却以梦境的方式逃避了这场灾难。它们没有算到神明也会做梦。你混在了你的信徒中,躲过了这场天劫。
现在你能明白,你的敌人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了吧。不要想着对抗,逃避才是上策。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在说完这句话后,飞洛就和断了电的灯泡一样,全身蒙上一层深黑的阴影。这处交界处上的裂隙,也随着飞洛的断电,迅速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疠冰,成为分隔开两个神国的天堑。
趁着疠冰尚未完全凝结,弗洛伊游向了水面的方向,也就是她真正神国的方向。从那里的精神之门,她才有可能回到现实。梦中神国是飞洛所建,现实中的精神神国才是她的地盘。
可在通过交界处时,她隐约感知到,自己的神国似乎遭遇了某种变故,精神力难以延伸。于弗洛伊而言,就好比摸黑赶路回家,却触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城墙。怎么摸索也找不到大门。她的神国在排斥她。
于是,她找了块僻静的云朵安顿下来,试着用信仰之力呼唤自己的信徒,询问一下神国的状况。可回应她的,是一群把酒言欢、尽情享乐、将全身心投入到虚拟世界之中的糜烂之人。他们对主神的请求充耳不闻,还说她是一只聒噪的蚊子,打扰他们玩乐的兴致,吼着让她滚远点。
弗洛伊被信徒们伤透了心,嘴里咕哝着“我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恶狠狠的拔自己的头发出气。
“喀尔巴拟灵!他们是我的孩子,他们一定不会背叛我的!”
通过神明与使徒间的灵魂共鸣,弗洛伊很快便找到了那三位使徒的方位,也感应到了他们周边的景象。
那是四座通天塔,刚好矗立在一个弧面的四个角上,支撑起了整个神国。四座塔之间,一种弗洛伊从未见过的晶体,连接成一张超维度矩阵的大网,模糊了虚拟与精神的概念。
八面体结构的菱形巨塔,反射着不详的黑色荧光。阻碍精神力流动的超维度矩阵,让弗洛伊感觉到自己正处于一座巨大的牢笼之中。
神国的天空是一片见不到底的深渊,但弗洛伊明白,那深渊里,正是飞洛的梦中神国。
她的神国被改造成了囚禁神明的监狱。而看守监狱的狱卒,则是她的三位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