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千面,真容难测。可若是连那张人脸都只是一张精致拟真的面具,那么哪一张面具,才是拉帝亚斯的真容?
本源破碎与本源迷失是有本质上的不同。
前者可以通过外力,将搜集到的碎片勉强拼凑成一个不完全的自己,能够通过碎片化的记忆模拟出完成的神格。所以,莫比乌斯就算是在冒险的过程中损伤本源,也能通过修补碎片的方式,履行裁决之神的责任。
而后者,在观测他人的同时,代入了他人的视角。时间一长,吸收的记忆一多,就迷失了本心。在灵魂的汪洋大海之中,她是否还能记起,哪一滴水滴是最初的自己?
在拜访了原初之灵格利特之后,拉帝亚斯在自身的性格上做出了改变,从保守的时间观测者,转变为了激进的时间探索者。
为了寻找不一样的答案,她的意志穿越的时间线数量比莫比乌斯多千百万倍。长时间游荡在星域之外的虚无之中,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那些不可言说的邪祟之物,被虚无恶意同化。看遍了充斥着毁灭的未来,她的灵魂早已污秽不堪。
现在的她,是一艘将所有木板替换为木纹大理石的忒休斯之船。虽然继承了拉帝亚斯的名号,拥有拉帝亚斯的大部分记忆与权能,但她的灵魂,扭曲成了真正的怪物。
现如今,“被迫”撕下了所有的假面,拉帝亚斯展露了混沌的真容。
身为正神之首,为无数后辈竖立光明正义榜样的拉帝亚斯,她暴露的灵魂中,竟然散发着一股原始罪恶的气息。这是与原初之恶同源同质的神格。
纯白的灵魂转而变得纯黑,透明无暇的神性光环,也在不经意间,伸出了千百万个湿滑黏腻、张牙舞爪的黑色触须。原先拉帝亚斯还长着一副人尽可妻的弱受小白脸。现在的拉帝亚斯,脸部如同一潭死水,流淌着漆黑的污泥,其他部位,堪比一桶泼洒在海面之上的沥青。
她的形象,已经朝着不可名状之物的方向发展了。或者说,是她隐藏了这幅面容太久,今天才被莫比乌斯的“不可饶恕”给逼出了真容。
“不可饶恕!你身为时间主神,身负修正星域时间线的重任,却为了一己私欲,吸收虚无恶意,化身魔神。你背叛众神,还辜负了老师的期待。我要将你就地正法!”
危险迫近,莫比乌斯也不顾忌姐妹情谊了,将唤灵曲与无时雨开启到最大功率。
“为了拯救那一人,就算被众生唾弃、众神惩戒又能怎样?我将要承受的痛苦,不足她的千万分之一。”清晰悦耳的神界语,变成了令人耳膜不适、意乱神迷的螺浮语,时间魔神拉帝亚斯也悄然展开触须,将整座遗忘圣殿变成了时空破灭的虚无,“莫比乌斯,这是属于我的救赎之路!”
一瞬之间,双方就因理念不同,展开了上万次交锋。
灰色的雨,黑色的海。雨化作击穿时空的兵刃,海都能以庞大的容量一一化解。而湖以滔天黑色浪潮反击,却都会被天空中的云层推散,重新以雨的方式,坠入湖中。
这是莫比乌斯的防身技,公理之环——通过理的运作,将一切形式的外力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达成逻辑内的无敌。
可融合了原初之恶,拉帝亚斯的底力何其雄厚。莫比乌斯狂风骤雨般的法术攻击,在无垠的虚无之海面前,只是和风细雨。就算莫比乌斯能够吸收她的力量反击又如何。她还能吸干整个虚无吗?如果虚无存在边界,那就不叫虚无了,而是叫尚未开发的可观测领域。
法术对决无果,双方意念相通,又展开了肉体上的搏斗。
莫比乌斯灵敏似猫。脚尖轻点湖面,便能缕缕在拉帝亚斯的极限攻击范围外进行闪避反击。将权能融入肢体,她的每一次踢击,都能在湖面中制造一次规模庞大的界吞。
界吞之后的死域,在黑色的海洋中连成了一片不可视的川流网络,阻断着虚无的进军。莫比乌斯却能在其中肆意通行,瞬间抵达网络中的任意一点,从防御死角发动奇袭。
莫比乌斯的游击战术,为她争取了无上限的进攻机会。
可拉帝亚斯雄壮如虎,以强悍的体魄硬撼每一次攻击。面对每一击都是出其不意的爆破式进攻,她的触须化作狂野生长的红树林,在黑色海洋上堆积成一层层密不透风的封尘结界。
无法探明有多少层结界,但纵横交错的树枝之上,又分化出更为细小但防御力丝毫不减的分叉,分叉之上还有分叉……无限叠加之下,防御力与再生能力已近乎于星域的极值。
深陷其中,任何魔法都会寸步难行。任何体术都会弱化成幼儿讨要糖果的胡闹。
莫比乌斯敢说,时间魔神的防御力,已经足够摸到那位以防御力著称的那位原初的脚趾。
但拉帝亚斯的叠加结界可不只是防御,她的每一次生长扩张,都是一次稳步地推进。看似缓慢无比,却蕴含些微真理,拥有不可阻挡的大势——它的结果必定命中,只是没有时间限制。
莫比乌斯可以躲得一时,但越积越多的势,最终将叠加为一次致命的攻击。
为了缓解这种蕴含着真理的势,她指尖轻抚雨滴,将磅礴的时空浓缩到0维的一点。无数枚奇点炸弹继续凝缩,倾盆大雨汇聚于指尖上的方寸之间。一记无可比拟的“破源指”,可以从源头上根除某一种概念。在捅破了第一层结界后,它无视了叠加的部分,一瞬之间,命中了拉帝亚斯的本体。随后,引爆。足以开创星域新纪元的爆破,将拉帝亚斯混乱不堪的本源彻底瓦解。黑色的海洋也在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击中了!你输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拉帝亚斯本击碎的本源,散作了上千个截然不同的本源。它们化作漫天的黑色星辰,每一个都拥有逼近拉帝亚斯本体的强度。但每一个,又拥有独一无二的属性。
它们都是拉帝亚斯观测虚无时,搜集而来的邪恶意志的碎片。在接受了魔神的身份之后,她将这些碎片融入了自己的灵魂,让无数种不同的力量主导自身的意志,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