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虬月阁的路既没有传送门，也没有穿梭机。当拉里森从亲信那里得知，虬月阁被一整个弹射出世界壁垒外，被邪祟们哄抢时，他是无话可说的。
木子理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他会在劫难降临以前尽可能保护虬月阁的完整性，以维系摩闻族对最后的大祭司应有的尊敬。
可他连这点都没有做到，反倒是为了末世方舟的能量供应充足，把虬月阁发射到了虚无中，自己占据原有的灵能熔炉。
“岂有此理！他怎能如此辜负我的信任！我可是全心全意相信着他，甚至把虬月阁司仪的权限都转交给了他，希望他能好好安葬那些赴死之人。可结果呢？他都做了些什么？我以为他会继承我的意志，不说十之八九，也有一半吧？
可他的做法却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这到底是怎么了？”
乘坐着游荡者专用的暗影迁移装置，在返回虬月阁的半路上，拉里森抱怨个不停。
“你早该想到这个结果的。”回答他的是一个精神抖擞，蓄着白色小胡子，浑身长满了赤青色鳞片的秃头老人，“就算是自己，也有背叛自己的可能。失魂症与我们斑莫拟蜥与生俱来。我们之中就有不少自己背叛自己的例子。
灵魂背弃肉体，追寻更崇高的理想。肉体割舍灵魂，索求更切实的利益。
也不仅是灵与肉的互相背叛。你可否对当下的自己做出保证，未来的你永远不会违背对为我们许下的诺言——在你成为新生之理的执行者后，斑莫族将摆脱实验体的命运，享有真正的自由。”
“我当然不会违背诺言。若有违背，我拉里森必遭天谴！”他握拳捶胸，眼里冒着火光。
“从一个操控着天道的组织成员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有些不太可信。”
“你怎么能不相信我，老洛夫？你是与我一同亲历过，我是如何一步步带领斑莫族从被恶魔奴役的命运中解脱出来，成为命运的主人的。”
“我从不怀疑你，拉里森大人。我不会怀疑灵魂聆听到的声响。”
“那你又是为何？”
“我从不质疑人。我质疑命运，更质疑自以为掌握了命运，实则被命运操弄却不自知的人！”洛夫发自肺腑地感慨道，“大人，您的执着，会令您陷入窘境。”
凭什么？我早就不是摩闻族了还会被命运摆布吗？他偏不信。
拉里森龇了龇牙，心有不满，却仍然耐心地等待洛夫的解释。
“您要稳定剂吗？暗影化穿梭，会导致灵能流逝。”他问。
“不用，我的精神很稳定。”
“那好。”洛夫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您是身居高位，管理着无数文明的神明，对我们凡人而言，就是高不可及的山峦。您或许有足够的力量决定您的命运。
但对我们这群连第二天的早餐都想不出可以吃什么的凡人而言，命运呐，是一个无法逃避也无法改变的命题。它就和狗盆子里馊了的剩饭一样难吃，但为了活命，你不得不把它咽下去。
我们是金字塔最底层的存在，连抬头望一眼太阳的机会都很少有，遑论豪言壮语着要改变命运呢？
尤其是现在，在看到诸神争斗引发的毁灭世界的风暴后，依附着您才得以仰望云层上方风景的我们，方才回想起凡人的渺小。
风暴中仅仅是一粒高速飞旋的砂石就能令我们粉身碎骨。弯下腰来，我们才得以面对风暴。”
说着，舱内已经化成一滩阴影的洛夫，蠕动着钻进了盛满了稳定剂的瓶子里，费力转动着不成型的胳膊，拧上阀门，才得以从高浓度暗元素中喘口气。
“老洛夫，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迁移装置的内部空间很大，有燃烧着鬼火的壁炉，还有储存着胶装暗元素的蜜罐。暗影化后的拉里森基本上能够维持原本的轮廓，就这么轻松自在地靠在黑石做成的沙发上，倾听来自亲信的建议。
“正因为是您，我才敢说出来。就算成为了您这种级别的神明，依然有更高位的存在玩弄着你们的命运，嘲笑你们的失败，践踏你们的成功。
当被众神瞩目时，弯腰走路，或许有失尊严，但能博取一丝生机。身不由己的我们，可无法背负如此沉重的承诺啊。
我们越是执着，命运便越是捉弄执着的我们。我害怕命运会迫使您违背您的诺言，让您背负上莫须有的罪名，冤屈至死啊。
这绝非我一人的妄想。
关键是，比起承诺，大人您可能有更大的麻烦。
拉里森大人，我有一种预感，有人想要你死在这场纷争中啊！您真的要大张旗鼓地回到虬月阁吗？那可能是一个陷阱。”
“我难道是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懦夫吗？我会怕他设下的陷阱？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异体同心。他脑袋里敲得小算盘，我隔着几层世界壁垒都听得清楚。再说，我可是本体。他能一只自由自在的以摩闻族的身份活到现在，都是出于我的仁慈。
一旦我们遇到了这个叛徒，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瞬间掐断他的脖颈，捏碎他的咽喉。我为什么要害怕一个伪劣版本的自己？”
“大人，您当然不是懦夫。您的勇猛，在您独自一人击退冰霜幽灵军团时，我们都已经看见了。
但很显然，有人想要利用木子理的背叛，对您做一些不利的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您与木子理的战斗，无论谁输谁赢，肯定都会有一个渔翁来收拾残局。
到时候，无论是西斯提亚的遗物，摩闻族的荣耀，还是您所追求的自由，可能通通泡汤。”
“无需多言，诸神的无耻，我早已耳濡目染。”拉里森看似无意的握拳，却是捏碎了紧急联络用的聚灵石，“它们要是敢来，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真当我们新生之理是摆设？
正好，亚极大人最近的序列矫正实验，正缺少一批血统纯正的优质正神呢。”
拉里森最近心情不佳。如果有一批自视甚高的天神想要搅浑这片小池塘，他不介意让呼吸着清新空气的上神们体验一下被下贱的污泥塞满口腔和鼻孔，窒息而死的痛苦。
可老洛夫只是把哀叹藏于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