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此为止了……么……”
尽管已经在明知他们要对自己动手之前做了些准备,尽管已经在战斗中尽可能发挥了自己的能力,但莱利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在一番血战之后,勉强从对方的追杀下逃了出来。
“哈、算是甩脱了吧……”
在自己现在所停下来的这个小巷的角落勉强屏息观察了一番,确认自己身后没有更多的追击者了。作为曾经为黑手党效力的一员,他当然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被对方抓住会怎样。
他们已经坚信莱利就是组织的内鬼,抓住他之后,在保证无法逃脱的情况下尽可能从嘴里撬出点儿“对方”情报来。
但如果对方要叛逃,那么就必须置他于死地!毕竟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既然是高价值的目标,那么在背叛组织想要逃脱的时候,他的死亡反而比情报更重要了。
啊啊——可我哪有什么对方情报能给他们啊!再说那帮人绝对不会考虑什么人道主义,怎么能撬开嘴就怎么来,没有情报也会被极度痛苦地折磨,不如想办法能不能逃出去……
莱利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审讯班的工作,但多少也有几次被拜托帮忙处理从地牢里丢出来的“垃圾”。通常情况下基本不认为那样的人——如果那种情况下还能被称作“人”的话——还能活着,但他们确确实实还残留着一口气。
作为一名在这个世界中鲜有的异能力者,莱利在战斗中能够发挥出以一敌十的实力,但对方所设下的圈套实在是防不胜防。组织甚至连他能够使用异能强化自己身体的事情都考虑到了,简直就是专门针对他所谋划好的一样。真不愧是曾经一同战斗的“好兄弟们”啊……
至于现在……莱利似乎低估了从一个黑手党组织逃出去的难度。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势,完全不像是能够活着离开的样子了。
“唔……”
多年以来的战斗经历让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就算是自己身上的伤再痛,也是不应该发出任何声音的。所以在一开始移动的过程中,他无论如何都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任何一点的声音,但现在看来好像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从建筑里跑出来之后,他便一头扎进了旁边错综复杂的街区小巷里。这里的地形有利于他摆脱后面追杀的人,再加上现在自己穿着一身黑色的低分辨度装扮,隐匿于雨夜之中,对手想要把自己找出来则更是难上加难。
莱利伸手到自己侧腰处没有被防弹衣服包裹的地方,也是身上几处较为严重的枪伤所在的位置。当手从侧腰的位置抽出来的时候,已然是一片鲜红之色,但这些还略带有体温的血液则在大雨的冲刷下快速流去,在地上顺着流入下水道的雨水混成了一条暗色的小溪。
“咚”
尽管在一开始停下的时候莱利就已经把身体的重量往墙上靠,但身体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最终顺着墙壁滑坐了下来。莱利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失血和淋雨的双重作用下下降到了危险的程度。
相比于被折磨得零零碎碎,莱利觉得自己还能够爽快地死去,似乎也是最好的结局了,哈哈哈……可惜还没把内鬼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只是现在说这些也毫无意义了吧。
莱利尽力抬起自己受伤较轻的那一侧手臂向上就像想要抓住面前的什么一样,或者单纯只是本能对生存的渴望吧。
生或者死……这种事情在之前已经经历过很多遍了。几年前自己身为军人还在战场上战斗时,看着自己身边熟悉的战友一个个离自己远去,只是自己坚持到了现在。只不过此时此刻,看来属于自己的这一段路也要走到头了……
眼前好像能够看见些许奇怪的幻影,像是梦境。不知是因为自己现在受伤失血过多导致现在思维的恍惚,还是说这就是人死之前总会看见的最后一幕,只不过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没有机会再把这样的景象给说出去罢了。
闭上眼睛仔细去感受,就好像自己真正的身处其中一样。
在梦里能看到华丽的宫殿——如同是为巨人建造的宫殿——建筑的边框闪烁着白金色光辉,巨大的立柱从自己的脚下似乎一直延伸至穹顶,将那看上去如同山月一般沉重的屋顶给顶起,尖顶上那华丽的雕塑就像没入了无尽的渊空。
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又好像能看见每一块石板,繁杂且华丽的花纹蜿蜒其上。所有的一切真实得不像是梦境……很少有人的梦能连这么精细的东西都看得无比清晰。
宫殿的大门始终是敞开着的,尽管在这宫殿中有无数纷繁错杂的通道,但展现在莱利面前的,永远都是一条铺着金丝红毯的道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地方,在记忆中也从未有这样一个地方,但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他也有些好奇,如果这真的是自己人生最后的回忆的话,那为什么出现的景象不是自己之前与战友的点点滴滴,不是自己最后在帮派中的斗争,也不是自己生命中其他重要事件,反而是这样一副景象。
但无论如何,对现在他来说,梦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当一切的景象从自己的眼前散开,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昏黑,拍打在自己脸上的雨水就像是失去了力度,或者说……那是自己失去了触觉。
最后……原本抬起的手也终于跌落下去。
意识沉溺于那红与黑所交织形成的深渊中。
……
高大的立柱和墙壁轰然倒塌,周边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莱利觉得那原本或许应该是夜空,但却在其中看不到半点星辰闪亮的痕迹。
在这让人觉得诡异但同样难以忘却的视线的尽头,在红毯延伸到消失的高台上,有一个模糊的幻影。在这虚幻世界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它却如同一团光物一般在无尽深空中显得格外耀眼。
梦境里镶嵌着金丝边的红毯忽地出现在了莱利的脚下,似乎是在邀请他。
意念控制着自己的双腿朝前迈去,莱利心生了不少疑惑。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为什么直觉告诉自己应该沿着红毯走?
但是梦境这个东西,真的有那么符合逻辑吗?
没有再继续思考问题,莱利只感觉内心被催促着,有一种念头促使着他向红毯的尽头、向着那个光物而去。
无法感知到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一直在向前机械性地迈着步子。他好像在逐渐向它靠近又好像没有。
莱利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过于麻木,但这种感觉在他走上阶梯就快接近那个身影的时候忽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平静。
在那镶着金丝红毯的末端,在顺着阶梯而上大约本该矗立着王座的红毯的末端,伫立着的仅仅是一个沐浴在一团光中的背影。
一阶、又一阶,逐渐在向那个身影靠近了,似乎快要看清光雾包裹着的人形。
始料未及的破碎感从莱利的心底爆发了。
不,不是……碎掉的是面前的身影。
像一面磕到地上的镜子,忽地破碎了。
莱利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一瞬间被悲伤浸满,没来由地想要落泪,却不知是为何。
身影周围的光线本身都好像分成了不同的碎片,仿佛落到火焰上的纸片越来越小,最终消散在虚空之中。
随之崩裂的还有周边的一切,在崩溃着、在崩塌着,整个世界都好像要归于虚无。而那还未来得及辨识出身形幻影,则如同狂风中的沙雕塑像一般,瓦解成了永远无法追回的细碎微粒,最终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所以,如果这是梦的话,也该要醒来了。
……
“嘶……呼……”
“哇呜……”
第一次接触空气时那还未完全均匀的呼吸和心跳,从那稚嫩的声带中所发出的叫喊声,听上去让自己都觉得有些心烦。
“恭喜你们,是个女孩!”
“哇……”
尽管现在的情况非常诡异,但至少身体的控制权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只是听觉、触觉、嗅觉,所有的感觉都有些模糊和微弱。突然换到由自己来主动进行呼吸的过程并没有那么快便可以稳定下来,所以依旧还是能够听见自己所发出的洪亮的叫喊声。
现在的情况好像让莱利有些出乎意料,尽管每一个瞬间都是他能够理解的,但当这些所有的东西都凑在一起之后,他的脑子似乎有点跟不上来。
啼哭、婴儿、出生、取名……虽然自己上辈子还没有来得及从一个父亲的视角体验过这一遭,但没想到居然能够在保留自己原本记忆的情况下,重新体验一遍对一个正常人来说几乎完全不会存在有任何记忆的时段。
他作为一个婴儿在现实世界中重新出生了。
噢……不,准确来说是“她”,因为刚刚确实有人很明显说了是“女孩”。
“她可真调皮……”
但是,尽管自己还想着想要多看看周边的其他景象以确认目前自己身处的环境,无奈生理上的条件实在是跟不上。对于普通人来讲可能正是合适的光线,对于此时此刻的小家伙来说却是那样刺眼,就算自己想要强行睁眼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
她不自觉地像普通的新生儿一样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对于准备把自己抱起来的那个人——按道理应该是某位护工吧——来说,自己在即将被抱起来时左右翻滚的动作,在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家伙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充满好奇。
“既然是个女孩儿的话……就叫她瑞莉好了。”
呃……莱利倒是很想吐槽他们给自己小孩儿所起的这个名字,居然和自己上辈子所使用的名字完全一样,这可能也算是某种奇妙的缘分吧。噢,不对,从此时此刻开始,应该是叫做瑞莉了。
尽管所有的一切都有些出乎意料,但令人摸不着头脑且十分无奈的异世界新生活还是就这样拉开序幕了。
如果把一个完全成熟的成年人思维塞在一副婴儿的身体里会怎么样?说实话,没人知道。不过对现在正在亲身体验这一经历的瑞莉来说,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适应这种变化。
……
接近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原本刚刚才诞生的小家伙,现在已经会比较正常说话和站着走路了。对于身为普通人的父母来说,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也算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情。
对瑞莉而言,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慢慢地开始站着走路和说话,其实也是把自己给憋得不行。
作为身体的控制者,瑞莉本应早就可以熟练地向某个方向走动,但婴儿体态的她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甩动着不能完全控制的两条腿迈开步子,时不时还会重心不稳摔在地上,然后像普通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被父母安抚着哄——当然这也是将近一年前的事情了,每次回想起来瑞莉都感到十分无力。
不过现在还好,随着自己身体一天一个样的变化,这种情况也是一去不复返了。而且除此之外,她也开始趁着这段时间逐渐认识并了解这个自己重生之后所处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