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结局。父亲、母亲,以及十万父老乡亲,全都成了原子弹下的冤魂。战争末尾,亚际共和国唯一的心头之患就是黑江的这处大规模计算所。为了除这心头患,他们竟以反人类的手段将核武器投在无数无辜百姓的头上,叫十万人瞬间灰飞烟灭,以此卑劣地赢下了战争的胜利,灭掉了我的祖国。更讽刺的是,这新的数据集散中心竟然也原封不动地建在昔日亡魂的残骸之上。
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要谁来审判他们惨无人道的行径,要谁来为那些冤魂讨回公道呢?亚际的胜利,使它夺过了这世界的话语权,再也没人敢去追究曾经的是是非非了。即便我能把这些刽子手正法,可连他们自己都也已经深埋在黄土之下了。而他们的子子孙孙,又去重蹈父辈祖辈的覆辙,再度挑起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抱着言祭的平板,漫步在纪念园的石板小道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围绕着受难者纪念塔周围,一望无际的草坪上,是数以万计的花岗岩方碑。有名字的、没名字的,这些人本来过着丰富多彩、各有千秋的人生,现在全部浓缩在这丑陋的、千篇一律的墓碑里了。
我不知道无言地走了多久,一个个去翻看墓碑上的名字,终于在一棵不起眼的樟树旁发现了父母的墓碑。母亲的名字、父亲的名字,规矩地以印刷体印刻在石碑的正中,日期永远地停留在了遥远的1965。
我把言祭的平板放下来,立在树根旁,却遭到了她小声的反对。
“嗯……把我这样立在草地上可不太好吧!好像我死掉了一样。”她怕在这场合说得不得体,只是略微抗议了一下,没有强求。
“抱歉。”
我把她的平板再次握在手中,这次自己躺在了父母的墓碑之间,把她抱在胸口。
微风轻轻拂过我的发梢,树上残存的落叶飘落下来,已经是初冬了。身下的草地上还积着霜,这个时候,零星的小雪花也开始飘落下来了。
我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平静祥和的年代,父母在田间劳作,伙伴们嬉戏打闹,时至傍晚,邻居的叔叔婶婶带回了从镇上买的好酒好菜。我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回忆过去的一切,仿佛与身边的人们都一同埋入了故土。我想哭,可是泪已经流尽了,因此我说:
“我不想活了。”
又是一阵沉默不语,我们两人谁都没有接下去,只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