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大晚上不睡觉在人工湖干嘛。”
宋清珂将下巴放于双膝，没有回答反而问着，“小夜不也是。”
“下午回家后我一觉睡到晚上，这会儿反而睡不着了，我就出来走走。”
“真好，”
月华如练，将宋清珂的侧脸映亮，她轻轻嗯了一声，兀自看着被微风拨乱的湖水。
“说起来，第一次遇见学姐也是在这里呢，”
夜千灯指着上山的路，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到青山公墓。
宋清珂点点头，这次反而承认了下来，“我就是因为这个睡不着的，明知道这个时间进不去，但还是想来这边坐坐，哪怕在人工湖坐着也行。”
“那个人……很重要么。”
“很重要的。”
夜千灯脑海中忽然闪烁过在青叶咖啡听见的八卦，她小心翼翼问着，“是学姐之前的那个……好朋友？”
“对哦，”
宋清珂今晚没有绑起那自信骄傲的高马尾，她随意散着发，目光朦胧，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就从炽热发光的太阳变成了温柔克制的明月。
夜千灯张了张嘴，她原本想安慰些什么，可既然宋清珂会因为想念而失眠甚至跑到人工湖来呆坐着，那自己的安慰注定不痛不痒。
她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学着宋清珂脱掉鞋，抱着双膝坐在长椅，陪着宋清珂一起喂蚊子。
“小夜你知道吗？”
夜千灯抬起头。
“其实我和山上那位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人工湖。”
“这么浪漫？”
“也不算啦，”宋清珂捧着脸，“应该是我单方面记住他，因为我后面再问的时候，他说没印象。”
“说起来，他也和小夜你一样喜欢大半夜跑出来闲逛呢。”
“我应该没遇见过呢，每次都是我自己一个人，”
夜千灯歪着脑袋，她在青叶市这么多年，还真的没遇见过同行人，不过也合理，青叶市毕竟这么大，就算半夜闲逛的人不多也很难相遇。
“好巧，”宋清珂忽然道。
“好巧？”
“小夜今天就遇见我了。”
夜千灯摸摸耳垂无声笑了下，“这种奇怪的癖好可不要学啊，女孩子半夜闲逛很危险。”
宋清珂一愣，这句话有些熟悉得过分了，她记得自己以前好像就听昼千灯说过，那晚与昼千灯通完电话有些失眠，她提出要是以后睡不着就陪昼千灯一起在青叶市闲逛，昼千灯就是这么回答她的。
“你不也是女孩子么。”
“我……我还真是，”说到底她是鬼，谁半夜不要命了找女鬼的麻烦，那真是厕所里面打地铺——离死不远了。
“小夜觉得人死能复生吗？”
这种问题有点过分尖锐了，正常来说夜千灯应该说【学姐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可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尸体都火化塞墓碑里了，但她还是从鬼界蹦回来了。
说能和说不能都有点假，她干脆闭着嘴假装没听见。
夜千灯昂首望月，忽然感到肩部一沉，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正好迎上宋清珂那双有些朦胧的眸子。
“不必回答我，借我靠下肩膀就好，”
宋清珂闭上眼，呼吸平稳，
夜千灯心里竟然莫名平静，就好像宋清珂本就该靠上来，她也本就该将肩膀交出去。
渐渐的，宋清珂睡着了，头部一点点向下滑动，夜千灯也注意到这点，她轻轻放平双腿，将宋清珂的脑袋置于大腿，指尖掠过宋清珂的发，顺着额、耳垂以及下颌勾勒曲线，无比自然。
两人就这样坐了十几分钟，宋清珂突然睁开眼，一抬眼便是夜千灯望着人工湖远端的脸，银发被月光染上一圈光晕，那双微红的眸神秘又致命，这样的娇俏容颜若是出现在文艺作品里大概只会是吸血鬼或是妖魅的鬼，是会让人感到害怕的存在，
但现在的宋清珂很安心，夜千灯正如山上的昼千灯，只要待在她身边就会被安全感包裹。
如果真的如千灯在遗书上所说的昼夜转生的话，也莫过于此了，但如果真的是她，应该会想尽办法主动找自己吧。
宋清珂收拾下心情后坐起身，她微红着脸笑了下，“谢谢你小夜，我送你回家吧。”
…
…
当坐在宋清珂的副驾上，夜千灯突然意识到世界的参差。
她，夜千灯，来自鬼界大名鼎鼎的极恶厉鬼小姐，身边还跟了个曾经战力不凡的小鬼仆，果奔来到人间后啥都没有，身边遇见的女孩子全是富婆。
一个一句话，就给她搞了个大学生身份，一个出门喂蚊子还开着价格不菲的跑车。
两人在车内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慢慢驶达老小区。
宋清珂此时重新扎起高马尾，轻握方向盘，整个人重新变回了那个外向的骄傲学姐。
夜千灯推门下车，她站在车窗外挥手，
“小夜，你明天来报道吗？我来接你？”
夜千灯啊了一声，她想着对自己而言重新入一遍大学不算什么值得郑重对待的事，但对郁浅夏可不一样，看郁浅夏的样子，为了这次的大学生活准备了好多好多，
她应该很期待的吧。
于是夜千灯摇摇头，“多写学姐好意啦，已经因为外住手续的事麻烦过学姐一次了。明天我就自己去就好了。”
宋清珂挑了下眉，“难道还有别人不方便见我？”
夜千灯悄悄咋舌，“学姐这都猜到啦。”
“哈哈，小夜很好猜哦，”宋清珂刚打算驱车离去，鬼使神差地额外问了一句，“小夜和谁一起来，小夜喜欢的人？”
夜千灯扭扭捏捏回答，“差不多……算是吧。”
宋清珂突然有些心慌，一不小心按在了喇叭上。
清脆的喇叭声在宁静夜晚里响起，附近声控灯应声点亮， 更远处响起一声狗吠，紧接着是它主人的喝骂制止声。
“抱歉，有点困不小心碰到了，”宋清珂连忙道歉，她故作揶揄道，“是男孩子哦？”
“是女孩子。”
宋清珂怔了怔，车辆驶离。
夜千灯站在原地目送着整条安静街道上唯一的车辆离去，
不对，那辆车旁边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夜千灯虚着眼仔细看，宋清珂车辆旁跟着一道飞速奔跑的灰影，像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