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寺庙。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她,正捧着一块东西往嘴里送。
甜,酸,苦,辣被逐一分解成无法辨别的怪味塞满口腔。
“呕——”
她下意识的做出呕吐的动作。
不行,不能吐。
“咳,咳——嗝”
即使嘴里的东西的味道难以下咽,可她终究还是凭借意志克服了,把它咽了下去。
“咳,咳—”
又是几声轻咳。
“师傅,是不是这样就行了。”
她抹了一把口水,抬起脸,望向在她一旁闭眼打坐的女娃。此刻,她的眼角处还带着因难受而溢出的生理盐水。
女娃一副尼姑扮相,穿着一件身形几倍大的僧袍,想被子一样耸拉在地,在看上去极为反差。
“好徒儿,为师叫你吃块苹果,你搞得像在吃那啥一样,弄得为师很不自在。”打坐的女尼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态度平和的对坐着面前的空石壁。
她双眼紧闭,一幅高人模样的素净,仿佛下一秒即使发生特级地震也无法撼动她的一心一意。
“要是别人误会我们师徒搁这玩奇怪的play,为师以后的清白怎么办啊?”
她旁侧向她问话的是她唯一爱徒白笙,一个丹凤眼的黑发少女。
“可是师傅我控制不住,那苹果味是真的怪。”少女试图解释可惜话语略显苍白。
没一个清晰词在她脑海中打转。语言匮乏,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嘿,脑袋去哪了?
她万般无奈、只得出此下策。
“那东西我一入口,便喉头一紧,就像窜了一样止不住的往外冒…”于是,她进行了颇倒胃口的修饰。
“唔…”师傅你干嘛。
暴栗袭击,白笙捂着头被敲得有点发懵。即将说出的话语也噎在嘴边,接着她只感觉喉头微甜。
好像有什么要冒出来了。。。
女尼对她的情况自是不知的,见旁人没发作,她也没多想,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徒儿,大可不必那么细致,其实为师也明白你的不容易,但为师等会要用膳,所以…我去!徒儿你干啥呢!”
“呕—呕,唔”
耳畔传来的少女赶忙的捂嘴声。
“唔唔唔唔,唔唔!” (对不住了,师傅!)
女尼躲闪不及,又或着她根本没有躲闪。
“呕—”
少女溢出了。
同样话到一半,女尼只感觉袖间一阵湿热,接着便是酸腐味混杂着苹果味钻入鼻腔。不浓烈,但很骨感。
又失败了吗…
女尼微睁的眼底闪过一抹极深的失望。
还没缓过来的白笙抬眼,呕吐物还有些许残留在嘴角。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询问身体僵住的女尼有没有事。
“师傅,你没事吧?”
白笙呆呆的望着被自己吐了一身的师傅。
菩疆的双目仍旧紧闭,姿势也是一动不动,仿佛刚刚的一切没发生过一般。
她的脸色不咸不淡,却又充满庄重与威严,令旁人猜不出她所想的同时又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宛如殿堂中央的观世音,无情无感俯瞰世间善恶。不喜不悲注视人生百态。
师傅,生气了吗?
白笙被这股气势唬住了,一时不敢出声,怔怔的盘坐在一旁静静等待师傅的答复。
好半晌,一句话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徒儿,答应为师一件事。好吗?”
想象中的苛责并没有到来,而是在一声淡淡的叹息中,菩疆睁开了双眼。
黑色的瞳仁隐隐发灰,她郑重的注视着呕吐物中的白笙。
“白笙…”
她少有的语重心长,念出了少女的名字。
“留下来。”
一股阴风吹过,穿过大殿,在她视野中掀起了白笙的秀发,浅白的衣衫随风飘扬。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犯下罪孽吗…”
她好似在对谁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的呢喃。随即她苦笑一声。
“对不起了徒儿,我可能,不配当你的师傅了。”
凌乱的雨珠雨打了下来,空气仿佛也在变得沉重。
“师傅,你在说什么?!”
白笙瞳孔缩了缩。
顷刻间,菩疆娇小的身躯爆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还不待白笙反应过来,一柄冰蓝色的长剑就已贯穿了白笙的腰间。
“师傅…”
顺着长剑望去,执剑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朝夕相处的如父如母的菩疆。
她的身材在极速暴涨,转瞬间便蹋入了成人的领域。瘦瘪的僧衣慢慢鼓起,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本该光洁的头皮长出了细密的白发,两簇垂向胸前,其余披散腰际。
师傅好像变老了…这是白笙的第一直观感受。
她的眼神不再灰暗,但宛如冰冷的刀锋,深深的剜在白笙心头。
本该柔和的面庞结满冰碴,周身煞气,宛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菩疆抽剑猛的一挥。白笙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倒飞了出去。她的膝盖与地面重重的接触,磨出一道火辣辣的划痕才勉强停住。
冰冷与灼热的触感凶猛的轰击她的大脑,但与她陷身的绝望相比跟本不值一提。
不!不!师傅不会这样对我的,除非…
她趴伏在地,余光瞥向远处甩剑的女人。猩红的血液,化作冰屑崩落在地。她的脸颊,衣裳有点低血腥,但很快也尽数掉落,回归纤尘不染的样子。
她根本不是师傅!白笙心中升起一个莫名的念头。
她的师傅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
虽然淡漠但绝不无情,那是她长时间普渡众生以及见证人间疾苦给她带来的一视同仁。
自己就是她捡回来的。
私下里虽然爱开小玩笑,但总是很温柔。她一哭,总是耐心的安慰她,还带她去镇里的集市玩。
甚至整个人抱起来还是暖乎乎的,而面前的女人,包括体温与情感在内只令她感到窒息的冰冷。
没错,她不是师傅,师傅是什么样的我最清楚了。
我得活下去,找到师傅!
莫大的勇气自白笙心底蔓延,占胜了她心底的恐惧。
师傅,等我!
仿若火苗自心中燃起。
她感觉连腰部的穿孔也没有那么痛了。她强硬的起身想和面前冒充成师傅的女人拉开距离。
自己身负重伤,又没有学过神通。与她直接较量必败无疑。
她想逃跑。
“别动!”
万万没想到,女人察觉她的意图历喝出声来。
周围的空气都在音波下震悚,向白笙席卷而来。
她感觉透不过气来。
整个人宛如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在手心。死死摁住,任凭她如何挣扎,身体无法移动分毫。
她的双指用力的钻进掌心,鲜血淋漓。
师傅就是被眼前的坏蛋调包了,那她就一定清楚师傅在哪!
“你是谁!师傅在哪!”
血丝灌满白笙的瞳仁,手足无措的她只能歇斯底里的大吼。
女人没有理会她,只是微微抬手,殿外的大雨随即下得更加猛烈。
她一步步向白笙靠进,啪嗒啪嗒踩住雨声。
长长的雨丝宛如幕布,把寺内与寺外分割成两个相互独立的舞台。
谁也不能救她,包括白笙自己。
转瞬,女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白笙的角度太底,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手中明晃晃的剑。
她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反握剑柄,像在进行某种告别仪式。
白笙奋力地想去听清,全身都在使劲。
她听清了,但只有最后一句。
“再见了,白笙。”
伴随冰蓝的吐息,长剑没入了少女睁得最大的那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