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山脉以东,横断裂谷森幽悄然,低声诉说暗影...
夕光脆弱,枝繁叶茂遮盖光线,萎叶被林间的风摘下根茎,深邃的黑暗让人心生恐惧。
清掬月沉默不语,解开包装,里面是散粉的颗粒。
细如沙子,带着粘稠感,色泽为白,摸上去不舒服。
抑制灵力的【无灵散】向来不受正道待见。
无色无味,若不小心吸入,半刻钟内可造成短暂的灵力混乱。
清掬月听说过【无灵散】,却第一次见还能这般使用。
“你这伤好不了?”
“好不了,师尊的剑附带很强的意,不能抗衡,久而久之,伤便留下,嵌入筋肉,难以剔除,影响经脉。”
少女用纤弱的指腹轻轻抹沙,涂在他背后的深邃疤,触目惊心的口子似要把男人割成两半。
“疼不?”
“随时随地在疼,不过更像提醒。”
林行剑眉眼不眨,携着绝世惊逸。
“提醒?”
“提醒我已入魔道,没有回头路。”
“魔道贼子,林行剑...我不理解你的作为,为何弑杀同门,你明有大好前途,为何非要堕入魔道?”
“你不懂。”
“正道与魔道没有差别,皆是力量为尊。”
“强者应制订规则,遵守规则...是对弱者的庇护。”
“呵,你们魔道总喜欢显摆大义凛然的姿态,天不怕地不怕,结果不还是干着人畜不如的勾当。”
“你如何定义正魔两道?”。
“凭那几个大宗宣扬的通缉?”
“那我救你,是不是可以算作正道?”
“呸!”
“魔道就是魔道,你手上沾染多人性命,那些皆是可怜灵魂,救我又如何,你这辈子根本不可能洗净罪孽。”
“因为杀人,便是魔道?”
“不然?”
“我杀人可以定义为人的魔道,如果我杀的是虫子,是不是就可以定义为虫的魔道?”
“正好,我这辈子还没碾死过虫子,反倒是你...”
林行剑手指脚边,有只刚被清掬月踩死的小虫,内脏血肉铺开,无回天之力。
“你看,你刚杀死只虫子,是不是算堕入魔道呢。”
清掬月倏然哑口无言,扔掉余下【无灵散】,狠狠跺了几脚。
“歪理!歪理!你这全是歪理,臭魔道!”
“呃...”
突然,女孩下腹传来剧烈疼痛,新白的纱布渗出猩色,染红一大片。
“好痛,我动太厉害了...”
“真不知道跟我胡闹什么,我好不容易让血止住。”
林行剑微微叹息,无奈拿出一颗血红的丹药。
丹药模样瘆人,猩红圆润,丹纹仿若几张死人的脸,在无痛呻吟。
“别别别,我不吃,我不吃...唔...”
少女苦命挣扎,可又没多少力气,强迫被男人撬开朱唇,硬生塞进去。
“清掬月,别得了便宜卖乖,这是上好丹药,你的伤害现在已经好转了,不信拆开绷带...再说,魔女吃点魔丹又不碍事。”
“魔女是几个意思,你别污蔑好人!”
清掬月抱怨着拆开纱布,手臂的伤凭空消失,腹部等严重地方,只留下一道浅浅血痂。
“好厉害的丹药,莫非是玄品?!”
丹药的品级分为六种类型。
从高到低依次是仙,天,地,玄,黄,凡。
唯有玄品以上的丹药,效果这么出类拔萃。
“不是啊,凡品丹药。”
林行剑随性回答,再次穿上纯黑长袍。
“只不过用了些人的精血炼制,效果当然拔尖。”
“人的精血...”
清掬月联想到那寒人丹纹,恶心感涌上脑袋,胃里翻江倒海,干呕几声。
可丹药已溶于体内,没了半点渣影。
少女咳出粉嫩泪花,脆弱感成倍加剧。
林行剑摇了摇头,毫不怜香惜玉。
“你别不识好歹,那是我用好几个土匪的血炼制,成色可好,一个个精力充沛,是上等精血。”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魔修就是魔修,你这颗丹药让丹宗长老知道,铁定要你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清掬月怒意滔天,温润的神色从脸上消失。
她用皓齿咬住薄透的唇,樱桃小唇印着一排深邃牙印。
少女真是糊涂,差点就被男人的外表与满身伤痕欺骗。
“这份丹方乃我从丹宗的亲传弟子身上扒来,那人当时正炼制丹药,把一个隐村的童男童女作了精血。”
“我偶然路过,觉察猩气滔天,于是便杀了他,取了丹方己用。”
“邪魔外道,一派胡言!”
“丹宗是与剑宗齐名的大宗,自古以来属正道模范标杆,怎可有弟子做出你言苟且。”
“依我看,是你大肆炼制童男童女,偶被路过丹宗弟子觉察,弟子不是你对手,被你残忍杀害,弃尸荒野。”
“好好好,你很有说书人天赋,至少知道怎么去粉饰文章。”
林行剑轻微拍了拍掌,为少女的说辞喝彩。
“既然你提前痊愈,那我们就进行下一步吧。”
林行剑笑着走来,步伐缓慢,带有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要我替你做什么,莫非是为了利用我...”清掬月吓得冷汗直冒,源自修士的第六感疯狂跳动。。
“替你擦屁股,另外...你在愚天秘境获得的法宝交于我。”
“我需要那东西,否则我不可能大费周章救你。”
“你要法宝?”
清掬月立马警惕起来,摸了摸浑身上下,果真发现少了贴身物品,恶狠盯着林行剑。
“小偷,把我的储物袋还给我!”
少女摊开双手,白嫩的掌心撒下清光银霞,与谷底漆黑格格不入。
“说法真难听,你拿去。”
林行剑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朴实无华,像扔【无灵散】那样扔给清掬月。
清掬月目光沉闷,直勾盯着男人。
“你是不是动过我的储物袋,在里面试图寻找法宝?”
“自然。”
“那其他东西...?”
“没动一针一线。”
“你最好是!”
清掬月不相信男人的一面之词,检查一番,发现少了很多宝贵丹药。
“把丹药还给我啊,臭小偷!”
“那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你凭什么拿去?!”
“丹药?”
“哦,那些丹药是我应得之物,你吃了我的丹,有失有得,你不介意吧?”
少女早已露出一对小虎牙,就差扑上去对着那张英俊的脸蛋狠狠撕咬。
“当然介意啊!”
“你那来历不明的凡品丹药,怎敢跟我的黄品丹药相比,你还一次性拿走了五颗,足足五颗啊!”
少女撑开手指,比作数目。
“我的丹药虽是凡品,可效果不亚于玄品,换你五颗黄品丹药,怎么看都是你赚大了,我可亏了不少呢。”
男人的厚脸皮让清掬月愤恨不已。
林行剑的目光顺势落到女孩平坦却缠着厚纱布的小腹。
“如果我猜测不错,你把法宝藏进了丹窍。”
“哼,算你聪明。”
“我就是把法宝藏进了丹窍,那可是玄级的法宝,放入丹窍就是为防小人,有种你试试来抢,我一个念头就引爆!”
丹窍位于修仙者下腹部,内含一片天地,可以源源不断供给灵力。
灵力又分天气,地气,人气,三气合一,便化作灵力。
除此之外,法宝同样蕴含灵力,可以吐纳入窍。
收入丹窍,法宝的毁灭与否,仅一念之间。
“你确实可以一个念头引爆法宝,这我不得不防...”
倏然,男人眸框剑意迸发,似关不住的野兽在低吟。
“可我若在一念之间斩下你的项上人头,你认为法宝有没有引爆的机会呢?”
“你...你要干什么。”
少女畏缩退后半步。
“我可是剑宗圣女,你敢杀我,我的剑宗令牌便立即催动,师尊立马能发现我,她会提着剑来砍你。”
“这次你铁定跑不掉,让你背上多几条剑伤,疼都疼死你!”
林行剑听到清掬月的威胁,杀意慢慢溃散,感觉在跟没长大的孩子理论。
“罢了,法宝的归属权暂时放放,马上天亮,估计快逃不过地毯式的搜索了。”
“我需要你作我的诱饵,声东击西。”
“刚刚开始我就好奇,你到底在说什么,要我帮你擦屁股,又需要我声东击西。”
“不是帮我擦屁股,是我帮你擦屁股。”
林行剑一本正经纠正。
“你真以为出了秘境,跌入谷底,那些家伙能轻易放过你?”
清掬月眸子微眯,轻柔眉宇舒缓,内藏一股锋利的杀机。
“魔道贼子,你这是何意,说明白点。”
“近日,剑宗偶得一则小道消息,古月山脉以东,出现愚天秘境,为掩人耳目,企图独吞法宝,遣剑宗圣女单独前往,攻略秘境。”
“剑宗圣女不负所托,通关秘境,获得法宝,可她不知,早有其他势力埋伏于此,等着半路截夺。”
“没错,我出来没走几步就被该死的魔道修士追杀,完全没有防备,对我大打出手。”
“魔道?”
“谁告诉你追杀你的人,是魔道修士。”
“除了魔道修士,还有谁能干出这等勾当,依我看,铁定是消息走漏,引起北荒魔修觊觎,他们出手狠辣,配合默契。”
“清掬月,你真是糊涂,亏你还是在我之后的剑宗圣女。”
“干嘛,不服?!”
“对方虽是三名三转金丹,可自始至终没亮过法宝,符箓,以及功法,明显是在藏拙。”
“听你这么一说...”
“因为他们需隐藏身份,哪怕与你没有一面之缘,可万一认出修炼功法,惹来麻烦,便多了一事。”
“他们非魔道,魔道无需束手束脚。”
“等等,听你的说辞,你是看到我被追杀的过程!?”
清掬月心细如线,发现林行剑言辞的盲点。
“自然,你进入秘境后,我便在旁候着。”
林行剑不藏着掖着,落落大方承认,颇有洒脱与无拘无束感。
“你这个狗屎混蛋!既然你从头到尾都在一旁观战,为什么不肯出面,我一路给人逼入悬崖,又为何救我?”
“清掬月,你是不是误会了。”
“魔道向来坐收渔翁之利,不论是你击退对方三人,还是对方三人夺走法宝,对我来说大同小异。”
“我只需稍后出手,便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利益。”
男人目光露出一抹钦佩,对清掬月赞赏有加。
“只是没想到啊,你一女子竟如此刚烈,宁愿跌落谷底,不愿拱手让人。”
“林行剑,我真是看错你了,对你抱有一丝幻想,是我天真!”
清掬月对男人失望。
他就是彻头彻尾的魔头,行事风范毫无章法,连拯救自己的举动,都是因为利益的滔天。
“好了,谈回正事。”
“我需你游走谷渊,吸引注意,由我趁其不备,出手击杀。”
“哼,你威胁我不是挺能耐,击杀三个金丹期,对你来说游刃有余吧,好歹数年前你就已是五转出窍。”
“没有师尊赐给我的那剑,确实不需要你,可对方来者不小,有宗门撑腰,少不了保命法宝。”
“万一让其中一个家伙逃了,事儿就大发了。”
“器宗可能扭曲事实,责问剑宗圣女为何与数年前的剑宗叛徒厮混,还故意杀害器宗弟子。”
“等等,你说清楚,你的意思是...来夺我宝贝的是器宗?!”
清掬月双目瞪大,露出不可置信的惊愕。
“没错,这次是器宗的三名亲传。”
“这荒郊野岭,他们定不会手下留情,毕竟死人无法开口说话,是守住秘密的绝佳状态。”
清掬月听后噗嗤一笑,用轻蔑的目光凝望男人。
“好好好,刚刚是丹宗,这次又是器宗。”
“器宗同样是东海大宗,千百年培养多少正道大修,岂是你一面之词可诋?!”
林行剑没有解释。
天刚明媚,晨曦射入洞穴,驱散漆黑,可散不掉男人眼里的深邃,“你若不信,不妨跟我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