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槐快要疯了。
躁动不安的液体在血管中奔涌着，她却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温度，身边的少女如同黄莺般婉转悠扬的奏鸣着，她却只听见耳畔呼呼作响的风声。
像是在呜咽，在啜泣，在痛哭流涕。
心脏的跃动变得越发迟缓，视线开始四处游荡，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虚假，似是要扭曲着，嚎叫着，尽情撕裂她的躯体。
为什么……
为什么……他……那么随意的……同意了那么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
明明……明明……
明明是她先来的啊！！！！
眼前的道路开始模糊，两侧的界限也变的浑浊不清，晚风吹拂起少女柔顺的发丝，散在脑后，凌乱着，飘洒着，不停鞭打着她的脊背。
亦在鞭打着她的灵魂。
安槐曾以为，少年一直以来的固守，是对未来的负责，亦是对纯洁的保护。
她愿意等，愿意做一只独自悬停的蜂鸟，只苦守着娇花盛放的时刻，做他们彼此的挚爱。
他们会再度相识，相知，相恋，她会把他们曾相见的证明拿给他看，也会带着他回去探望他们曾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原本，一切都已经是决定好了的！
一切都是！！
可……可为什么……
安槐停滞，面色苍白如纸，对身边顾清暮疑惑关切的问询充耳不闻，整个人像是一台冰冷的机器，只僵硬的扭过头去，面色冷漠的看向少女。
那张可爱的脸蛋，连带着斑驳的妆花，此刻却像是一面镜子，一面映照出自己小丑外貌的镜子。
“安姐姐，你，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一下医院？”
见到姐姐这般失神的模样，少女也不由得慌张起来，心中的喜悦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一阵刺骨的寒风席卷而来，散了她杯中的暖意，也散了安槐片刻的失魂落魄。
只消片刻，安槐便以极其强大的自控力压制住心中的痛苦，重新恢复那张温暖和熙的笑脸，拍拍顾清暮牵着她的小手，轻声安慰着：
“没事，嗯，姐姐只是忽然有些肚子痛，小暮你先回家吧，姐姐去一下洗手间……”
“啊？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啦，”安槐探出细嫩白皙的手掌，轻柔的附在少女头顶，宠溺似得抚摸着，同时笑呵呵道：
“我们家小暮找到了男朋友，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有事？真的只是肚子有些痛啦。”
“啊……哦……”
顾清暮有些似懂非懂，但还是低下头，享受着姐姐的抚摸，忽的，视线看向手中的奶茶，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双手将其拎了起来，递给稍有惊讶的安槐。
“安姐姐，这个给你喝吧，还是热热的……”
这一刻，安槐呆滞了。
那杯奶茶……
那声姐姐……
以及那善良纯真的眼神……
可明明，她刚刚一直在努力克制着指骨下按的力道，尽力不在脑海中臆想做完事情后处理尸体的手段……
“嗯，不用啦，”安槐再度揉了揉顾清暮的小脑瓜，这一次的力道显然弱了几分：
“要是姐姐喝了，你的小男朋友估计就不开心啦~”
“可，可是……”
“乖，”安槐拍拍少女的肩膀，将那杯拎起的奶茶按了下去，语气佯装愠怒，带着身为姐姐特有的威严：
“现在，赶紧，回家，要不顾叔会生气的啦！”
“啊……哦……”
少女还想在说些什么，但面对与自己相处多年的姐姐，习惯性的懂事与乖巧还是占了上风，于是点点头，嘱咐了安槐几句之后便三步一回头般得离去了。
只剩安槐一人。
清辉般洁净的月光倾落下来，打在街边空荡的树枝之上，落下的树影挥舞着锋利的爪子，随风摇曳，吱嘎作响。
少女转身，踏碎路面上稀松斑驳的树影，向着少年的方向，快步走去。
霎那间，两侧矗立的排排路灯骤然亮起，毫不费力便驱散了幽暗的诡影，照在少女那冰寒刺骨的脸上。
化为，至暗的一部分。
安槐的步伐逐渐加快，像是追逐时光般一味的奔跑，快到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在追赶苏沐，还是在逃离现实。
耳边的风声不断轰鸣，周遭近在咫尺的严寒也无法沁入冰冷的身子，她继续奔跑着，感受泪水划过眼角的温度。
她想见他，想问他好多，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套上属于她的枷锁，牢牢掌控在手心，那样，他就不会背叛她，更不会令她如此伤心。
乞求着，盼望着，终究，少年的身影也不过只是她的幻梦。
终于，安槐一路跑回了校门口，可此时的学校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保安室里的大爷在悠闲的听着小说。
她如一头脱力的猎豹般俯下身子，剧烈的喘息着，感受冰冷的空气涌进温热的肺部，那濒临炸裂的痛楚。
安槐忽然很想大哭一场，在这仍未入春的时节，可多年以来冰冷残酷的生活告诉她，哭泣，只是弱者最无用的宣泄方式。
双拳紧握，根根纤细的手指早已没了血色，关节交错间发出咔咔的爆响，那即是催促杀戮的战鼓，亦是死士冲锋的呐喊。
再度起身，咬紧牙关。
她不会输，永远不会。
凌厉的眼神直视前方，却愕然怔住，闯入少女眼帘的，是那个无比熟悉，又绝不可能出现在此的身影。
“啊切！有点冷……”
苏沐背对着校门，一边走一边抹了抹鼻子，低声抱怨道：“早知道就不回去取书包了，哪个天杀的在背地里叨咕我呢？”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
突然到安槐的内心毫无准备，便已下意识躲进了旁边的树影中。
视线紧紧注视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她将半张俏脸微微缩进衣领，以此来阻挡自己的容貌，接着极力压低脚步声，逐渐跟上少年的步伐。
整整一路。
空气是冷的，尤其是在夜晚。
血液是热的，尤其是在有他的地方。
一路跟踪，藏匿在阴影中的少女默默记下苏沐的行进路线，终于，在她那锲而不舍的跟踪之下，少年缓步走进了一户路边再普通不过的住家。
安槐看着他开锁，进门，放下书包，又在他关上门的下一个瞬间猛的冲了出去，跑到苏沐“家”门前，抬起一条纤细的手臂。
指骨完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却在落下之时停住了。
现在的自己，对于苏沐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女朋友的姐姐？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毫无印象的陌生人？亦或是，多年未见的儿时旧友？
不不不，她什么都不是……
少女站在门前，呆呆的注视着上面的装饰，一户再普通不过的住家，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门，一样的贴着大红的对联，一样的挂着千篇一律的门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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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见到了自己，会说些什么呢？
你好？谢谢？好久不见？
呵呵呵……
想着想着，少女的唇角不自觉涌起一阵轻蔑的笑容，抬起的手臂像是风中凋谢的杜鹃花，无力的垂下干瘪的头颅。
她还是走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就此认输。
苏沐是她的，
也，只能是她的。
…………
身影离去，一切平静如初。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道细弱到极致的机械转动声随之响起。
门牌号上的数字8，中心一个细小的圆点不知怎的，竟好似脱离黑色的塑料，偷偷转动了下。
时间还早，岁月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