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语惭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
因为他太久没有了解黑雾之外的东西了,在他这半年短暂的假期里,黑雾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黑雾中出现了许多新奇的邪兽,而且旧邪兽也更加棘手,他必须通过各方收集的资料,比对和鉴定出哪些是可用的情报。
黑雾从未停止它的扩散,在墨语惭见不到的角落,也许黑雾正在向他从未去过的世界扩散。
黑雾浓度也在日增月益,起初墨语惭以为拜月教众人铺成的逍遥石矿脉可以阻挡住黑雾,并非如此。
墨语惭倍感压力,毕竟为了极光,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不是傻子,几日的相处下来,他也知道在这里说话算数的,应该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季笙瑶。
他近日在街上看见了许多生面孔,这些家伙浑身充斥着不详的暴戾气息。
他们让墨语惭联想到了醉仙楼里的黑雾残余,但仅仅是那一点残留的黑雾,并不足以让这么多人变得暴戾。
除非,他们来自城外,来自深渊。
墨语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人是可以变成黑泥怪的,黑泥怪死后会残留短时间难以消弭的黑雾。
如果黑雾之中的家伙拥有灵智,掌握了让人延迟变成黑泥怪的手段,将大量的“感染者”驱入江陵之内……
墨语惭暂且这么称呼那些有可能转变为黑泥怪的人类。
那么整个江陵,会变成一个“黑雾之城”,逍遥石能阻碍黑雾,却不能阻碍尚未转化的“感染者”。
这确实是一个绕开他的逍遥石矿脉的一个方法,又加上现在的镇邪司不堪入目,甚至称不上一个组织。
这只是由官方号召的一些侠客,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的组织罢了,面对那样的灾难,整个江陵无可避免。
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对方将这个手段用到整个荆楚,整个天下,那么,又当如何呢?
逍遥石的矿脉形同虚设,整个天下全是黑泥怪自爆产生的黑雾,墨语惭决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出现。
但现在还不是使用血魔噬魂大法的时候,他还有从唐门学来的锻造术和欧氏传人的淬炼法。
接下来的思考让墨语惭感到窒息,如果他一个人可以守住江陵,守住荆楚,那么荆楚之外呢?
凡人登高时遇到雪崩的绝望,莫过于竭尽全力也改变不了雪崩的事实,只能明哲保身的无奈。
如果,黑雾继续蔓延,扩张,变得强大。
那么现在松散的他们,必将覆灭于历史的车轮之下,成为可悲的尘埃。
唯今之计,恐怕只有改组镇邪司,现在的镇邪司太过各自为战,各个门派还在为了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争得头破血流。
攘外必先安内,墨语惭明白这个道理,但当务之急是解决江陵的危机。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想办法让荆楚的损失降到最低,接着组织剩下的侠客了,但愿一切只是他的猜想。
如果只是他的猜想,那么他已经做完了荆楚附近的所有邪兽的功课,知到它们的弱点了。
包括黑雾浓度,行几里路需要消耗一枚一两重的逍遥石,哪一条路距离魔窟最近,哪一条路上的邪兽理论分布数量最少。
每个魔窟的邪兽有多少,实力如何,属性是什么,墨语惭全都了然于胸,为了对付那些邪兽,他还准备了自己的一些小机关。
墨语惭最满意的还是这次因为一次失误制作出来的“成品”,他起初是想制作一个可以循环的炸弹的。
但因为一些计算的失误,在墨语惭进行测试时,炸弹没有如他所愿一般爆炸,反倒是将周围的石头推走了。
他用机关木人实验了一下他脑海中的想法,也便是利用这个失败品,来进行快速移动。
除了木人的手臂出现了一些裂痕外,几乎没什么太大的缺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他多着呢。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木人凭借着失败品的强大冲力,向反方向移动了数米。
如果他将喷气孔对准木人,也会将木人吹飞,这是不是说,敌人靠近他时,他可以吹飞敌人,同时又将自己往后推?
有些奇怪,到底凭什么呢?为什么失败品的两端都能将人推远?
墨语惭思索了一段时间,终于想明白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失败品推开他的同时,也在向另一个方向飞走,只是说木人和他的手指抓住了那个炸弹而已。
墨语惭准备了自己新锻的一把匕首,藏于袍内,这样的话,他算是有了些自保之力。
可能面对四凤那样的绝顶高手来说,他的小聪明快不过对方。
但如果是超一流高手的话,如果他出手的时机合适,不说一击毙命,重创对方也是有可能的,只要他再给匕首淬毒……
忙了许久,墨语惭觉得他该出去看看了,他推开门,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遮挡光芒。
好在门外,春色依旧。
项凝云正杵在一棵大树下,左手握着半块钵仔糕,右手翻看一本不知从何处来的小人书。
她的头发上落下几枚枯黄的枫叶,看得入迷的项凝云并未发现她身上的异常,她忽地笑出声来,在草地里打滚。
好巧不巧的是,她这一滚,隐约间看见师父的房门开了,站着一个和师父身形差不多的憔悴男子。
她滚到一半的身子猛然僵住,接着她将半块沾着草屑的钵仔糕塞入口中,大口咀嚼。
她将小人书扔到一旁,两步并一步跑到墨语惭跟前,“师父,师父,你出来了?”
“你这样挺好的。”墨语惭缓慢地抬起他的手,轻柔地放在项凝云的头上。
他觉得曦月如果没有成为拜月教主,也该是这般模样,如春天的桃花般灿烂。
“师父,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项凝云嘟了嘟嘴,像是怕墨语惭责备她一般,先发制人,“你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一直忙了很久?”
墨语惭现在的情况,确实说不上清秀。
没有失去修为之前,他是从不生胡子的。
现在只是连续三天没合眼,就让他有些胡子拉碴,双眼抹上了厚重的黑眼圈。
“真是的!你要是这样熬夜,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怎么办,谁来教我做菜?”项凝云的语气有几分委屈的责备道。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墨语惭的手,朝墨语惭的房间走去,“师父,你先歇着,睡一觉,晚上我做好菜再叫你吃饭。”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但这样的关怀让墨语惭都多少有些意外,在听霜他从未有过如此待遇。
除了柳梦寒会给他一壶她私藏的酒,让他提提神以外,其他人对他大多是漠然的态度。
偶尔叶洛洛还会讥诮他,觉得他像个原始人一般,出去不要说他是听霜的,坏了她们的形象。
哦,偶尔叶洛洛还会让他赶紧做饭,说他是个不合格的厨子,没用的乞丐。
他起初以为项凝云也会像她们那般视若无睹,却没想她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墨语惭无力地笑了出来,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却又被项凝云责备:“笑笑笑,你这样会死的好嘛!爸爸他当初就是……”
看着项凝云发红的眼眶,墨语惭心头一梗,这样的眼神,他只看过一次。
是那天曦月向他求助,求他救救她最好的朋友,他却选择袖手旁观时的眼神。
项凝云握紧她的粉拳,在墨语惭胸口轻轻锤了一拳,“好了,快点进去休息吧,要是再有下次,我就……”
项凝云憋了半天,最终只能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我就不理你了……”
峡谷深处的小兽,长期活在黑暗中,偶然间透过一束光,让它觉得受宠若惊。
殊不知只是生在黑暗中的它,忘了阳光的模样。
沐浴在阳光下,是所有生灵的权利。
其实它只要将自己摆放的高一些,不必如此低三下四,峡谷之外处处都是阳光。
黑色不只是深渊,还有皎洁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