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解封了恶魔血脉,穿行在一片好似刀剑斜插的树林间。
月亮从锋利的枝丫经过。
梦中的她有些许疑惑,自己为什么来回来到这里?
她忽然听见了幽深的低语,宛若亲眼看见了历史的层级。
一阵阵来自表皮之下的轰鸣;真实与知识在向她开始诉说己身,相伴随而来的也有难以计数的庞大恐怖。
何谓表皮世界?
所谓表皮世界,简而言之就是神明的世界。
只有当一个魔法师精神力突破至极高的半神领域,才能以入梦的方式抵达这里。
这也即破壳种。
在所有研习禁忌知识之士的世界观里。
整个世界好比一个鸡蛋,一切蛋壳内的生物,都只不过是这枚鸡蛋的营养物质。
我们的身体和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鸡蛋内的营养物质所造成的假象。
就是为了使我们迷惑,慢慢到老,化作鸡蛋内新的营养物质。
没错,一切这个世界的生物,都不过是被这个鸡蛋世界感召来的。
最终的目的就让他们的灵魂迷失在它的体内,最终被它所消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活着的怪物。
只有精神极度强大,才能够辨别真实与虚假,才能知道如何破壳,抵达表皮之外的真实世界。
这也是真正的世界。
相比于壳外的广大无穷,浩瀚瑰丽。
壳内的世界渺小得就如一团精心熬制出来的一锅迷汤。
不仅受限于贫瘠的材料和贫瘠的想象力,还很难喝。
据说任何一个抵达过壳外的灵魂,都会理解上述难喝,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很快,她体验到了,却因为自己的精神力不够强大,被更多的恐惧覆盖。
如同从不抬头的蚂蚁,抬头看见了巨人。
她很难升起除恐惧之外的任何其他情绪。
因为周围陌生的,极其怪诞的,堪称是匪夷所思的环境给予了她的极大压力。
这压力之大,又似一头离群的羔羊,茫然无措地闯入了纯粹的恐龙时代。
随便一只路过的蟑螂,都能将她当做食物嚼碎。
无形的恐惧像无形上涨的潮水一样。
使她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这怪诞的世界里散发着战栗。
感受着自己的四肢轻易在这些枝丫间爬行。
现实里从未有过的自由感,却只令她如踩在薄冰之上。
环顾四周,这片奇异的树林结满了飞蛾的茧。
本能告诉她绝不要接触它们。
本能告诉她,如果死在这里,一定会落入比死亡更恐怖的噩梦中。
所以她也只能四肢着地,以避开它们。
夜的深处,苍白的翅膀飘动。
她回头,看见自己背后的翅膀,面露一丝疑惑。
因为这不是她那原本由恶魔皮肤撑开的血翼。
伴随这一闪而逝的疑惑,她一个失足跌落,恰好砸在一个茧上。
她旋即被巨大的惊惧惊醒。
一个有力的弹跳起身,险些让她撞上本就不高的旅馆天花板。
汗水打湿了她身上单薄的亚麻内衣。
她好半响才从梦的余波心有余悸的中清醒。
然后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昏暗旅馆房间中。
她发誓自己从来没有住过这么糟糕的房间。
没有真皮地毯,没有供暖设备,没有水晶吊灯,甚至墙角还结着蛛网,上面还有一只蜘蛛爬行其间。
唯一显得有些书香气息的只有床旁边长满皱纹的木桌上,码放着几本从皇家联合魔法学院图书馆借来的几本书籍。
其中几本赫然是辛莫经常放在桌上的课外书《论知识是否有害》《表皮之外,才是真实》《入梦密传残篇》。
除了这些书,桌面正中央还摆放着一卷底层人才会看的日报。
因为魔法师读的报纸都是带视频的。
纯粹的文字报纸,早在魔法师的世界里被淘汰掉了。
但心里已经差不多知道这是谁的住处后,她忍不住好奇拿起翻阅。
魔王领宣称,他们将再度发动扩张战争(他们总是这样)
艾尔德共和国政府军寻求外国支持,以便剿灭国内的亚人反抗军(他们总是这样)
官方对一部分恶魔种族的描述进行了修订(但还没完成,玛蒂尔达心知肚明。)
十张莱文警探的优惠券,用它可以沾沾防剿局的便利,购买到五折的腌青鱼,吃饭时还会附赠一碗猪骨汤。
玛蒂尔达撇了撇嘴,这也像是辛莫这种低级贵族后裔会珍藏的东西。
毕竟他们吃不起学院的饭,饿肚子忍到放学到贫民区去吃这种劣质食品,完全合乎辛莫这种破落户的身份。
随手放回原位。
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于当前的自己一个要命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到底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然后,她迷迷糊糊的想起来了。
自己喝醉了,然后去调戏他,结果被他打晕抱回了家?!
她顿时起身拔裤检查自己的身子。
发现没有母亲所说的第一次的血迹,也没有明显疼感。
难道?他已经处理干净了吗?
甚至,还因为自己睡死的缘故,给自己洗了澡?
对啊,不然这身帕布拉的亚麻编制成的睡衣是从哪里来的?
等等。
她抖出一角,看着它在昏暗的房间灯光下闪烁。
帕布拉是镜子后面住着巨蛇的地方。
也许只是某些人胡编乱造的,但这种布价格不是说昂贵,而是有价无市。
因为这种布料会在昏暗的灯光中,出现神秘的琥珀光芒。
可昨晚上那极度真实的梦,不断敲击着她的心脏。
这一捆帕布拉亚麻,极有可能就是从流过梦境的河流堤岸上扯下来的。
仅仅是能够无视所有物理攻击,并大幅度提升魔抗与诅咒效果就足矣让它成为众多冒险家心目中所渴望的圣遗物。
怀揣着疑惑,她小心翼翼推开门。
发现外面的天色才刚蒙蒙亮,难怪旅馆内显得那么昏暗。
也就在这时,“黑羊小姐?”安东尼男爵家的小儿子特有的粗犷嗓音。
以及露出惊喜之色的贝斯小姐以及萨利。
三人皆满脸疲惫之色,显然在这附近找了她一晚上。
“终于找到你了。”闺蜜贝斯凑了上来,险些落下眼泪,“对不起,早知道那家伙居然真的敢,我们就该早点出手阻止的。”
顿了顿,贝斯继续带着哭腔说道:“不过还好萨利同学拜托值得信任的人呢,没让你被辛莫抱走的丑闻传出去,不然您的婚约就彻底完蛋了。”
可玛蒂尔达心里要的就是完蛋,丝毫不觉得他这是好意,只觉得他多管闲事。
只是自己真的已经被那大胆的家伙给...
“逾越规矩的人一定会万劫不复。”萨利向玛蒂尔达深深行礼道:“我以克雷孟特家之名起誓,一定会让他后悔这么做。”
玛蒂尔达木讷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为什么没有感觉啊?为什么啊!
自己的第一次,居然在毫无感觉中丢了...
她呆了好半响,好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是是一股莫名的恐惧,一种见得太多了的恐惧。
这股不知名的恐惧正在用利齿啃噬着她的希望;一种关于存在本身的的恐惧。
恐惧渐渐变为焦躁,促使她想要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