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陈安一脚蹬出破败的寺庙宅院,老僧总算缓下一口气,卸下平日慈眉善目的伪装骂骂咧咧起来。
“毛没长齐的小道士心眼子特么还挺多,在贫僧眼皮子底下还能把老底给探走了。”
走走停停到了院落的功德箱,僧人脸上拧在一起的神情这才逐渐舒展,眉开眼笑,变得和善而喜乐。
该说不说,香火钱这块确实得感谢那混小子一下。
这檀木功德箱也是陈安在寺庙久居后才安置上的。
之前这门可罗雀的无名破寺哪里用得上这番搜罗香火的玩意儿。
也只有陈安那不似凡人的谪仙样貌,才能引得十里八里以外的乡绅贵族竞相求访,若是带上适龄纯真的闺中少女,九成便有了稳定的香火。
这功德箱里的香火钱也是积攒了有段时日,就算连着数日吃全素斋,估计还能余下不少闲钱备用。
兴高采烈地伸手轻拍檀木功德箱,寂静的回应空落地传出,僧人的神情收敛了些,便举起箱子晃了晃。
零星钱币彼此磕碰着,原本火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和缓的微笑僵在嘴角,僧人颤抖着掀开了木盖。
哐当——
什么也没有。
屈指可数的铜钱松松散散地落在箱底,一眼望去就能把数目来回数个三遍。
“嘶……哈……”
老僧掐着人中,低头又看了两眼,来来回回确定了不下十遍,秃瓢上的经络微微突起,险些眼前一黑,应声而倒。
轻轻拍了拍脑门,硬生生把满脑门的褶子薅平,和尚咬牙切齿地道:
“无妨!无妨!一定是把市集流通的铜银塑成了佛门泥像,那黄毛小子临行还特意提过,拿了点香火钱给这老庙造了大佛,都是必要的支出……”
要是日后还有乡绅贵族找上这隐寺,总归得有个宝相庄严的佛陀菩萨可供参拜。
“阿弥那个陀佛,这是好事儿!”
如此宽慰自己,怀抱着最后那缕不透光的希望,老僧走进未经打理的荒凉后院,一眼便看到那个硕大的箱子。
用粗糙木板封起箱子所有的开口,不透光的木板里面,正是那具陈安斥资做出来的泥像。
徒手拆开一面木板,背过身的佛陀正身披袈裟,仿佛朝着天下众生讲法做释,身上的袈裟隐隐生辉,细节更是惟妙惟肖,宛若活物。
这下总不该再有问题了!
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后生确实有几分良心,知晓这寺庙要个质量好的泥塑像加以装点,便顺着做出来了。
摩拳擦掌地品味完佛陀侧像,僧人跃跃欲试地掀开最顶上的盖儿。
一同先前。
无比细腻的泥塑法罩,哪怕从真佛陀身上摘下来加以比对,大概也只剩下颜色上的区别。
越发确定箱子里是个品相极佳的泥塑,僧人摩挲着老树皮一样的手,迫不及待撬开余下几片木板。
喜滋滋地从背后绕至正面,打量起眼前的佛像。
上看瞅两眼,下边瞄一下,秃瓢上浓缩了几个粗大的问号?
这啥?
虽然他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半桶水和尚吧,总不至于连佛陀也辨认不出。
越发感觉怪异,和尚不禁凑近看了几眼。
“这是……”
泥塑底座上用难以辨认的大小,浅浅刻上了一行清晰小字。
【也不知大师打算祭拜什么佛陀,不过拜拜光之巨人准没错,想必大师也会相信光的力量。】
【不过信不信也没差,大师随便拜一拜得了,反正也是糊弄糊弄。】
老僧:???
再度抬头,看向泥塑上鸭蛋黄大小的凸眼,头顶高高耸起的畸角又不知何种作用……
脑袋上的青筋暴起,只觉两行血泪隐隐从眼角喷涌欲出,手上的拳头紧了又紧,抬头望天,喟然长叹。
还好把他赶走了……
要是再让那个贱兮兮的道士住下去,两个人至少得没一个。
“阿弥那个陀佛,早知会捡到那么个麻烦,便不出寺寻那些劳什子野菜根充饥。”
语及此处,老僧再度抬头望天,云彩同破烂的大号兜网笼住天穹。
他双手合十,不禁又骂咧起来。
……
“把道爷我赶出来没问题,好歹投放到个有吃有住的小镇啊!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让我搞荒野求生?”
不知名的山岗处,陈安哭丧着脸踩着落满地面的碎叶,只觉腹中空空如也,望向四周却也找不着一株像样的野果矮树。
最近的小镇也得隔上个五六里的距离,况且这高高矮矮的山丘像是缠龙一重接着一重,层层叠叠也不见个尽头。
按这个加了虚弱buff的身体状态,别说是城镇了,翻两座矮山陈安就得直接厥过去。
伸手捶打两下连半点油水也没有的肚子,稍微缓解一下饥饿感,陈安惆怅地望向了辽阔碧蓝的天穹远方。
难不成法爷我还得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饿死在路上的移动天灾?
这种一点排面也没有的事情不要啊!
“唉……”
随意寻了块山间顽石坐下,陈安一声长叹:“为什么还没个慈眉善目、仙气飘飘的老爷子把我捡走啊,穿越者不都得是这种待遇吗?”
当初碰上老和尚那会儿,陈安就是这种心态。
荒郊野岭晃荡了三天,还以为碰上了什么隐士高人,结果就一通缉流亡的前采花贼。
苦啊!
好歹当法爷那会儿也是顶中顶级别的战力,到了这劳什子东洲反倒连末流也算不上了。
陈安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有些惆怅,不知前方去路。
若是往层峦叠嶂的千山中央过去。
听说那便有个极富盛名的仙家圣地,倘若运气极佳,便能碰上出山游历的修仙人。
这些都是整日来小庙里焚香祈福的姑娘,在私下闲聊时告诉陈安的,听说她有个远房的亲戚便被仙人选上,送进圣地潜修。
之前陈安所谓的后天三境,也是从她嘴中听来的。
要是条件允许,他也想一股脑儿往那唤作天罗的仙家圣地过去了。
只可惜,破庙只落在千山边角,凡人跋山涉水、穷尽一生也不一定到的了中央区域。
圣地飘渺无踪迹,自然也得讲究仙缘那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主要还是得看脸。
现在嘛,欧不欧这事还得往后稍稍儿。
哪怕有那运气,陈安这都快前胸贴后背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估摸再过段时间,自己就得趴地上掘点草根恰了,要不然真学贝爷那套,捉几个虫子,蛋白质含量还得是牛肉的八倍。
一口下去嘎嘣脆,鸡肉味。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晃去了半脑子蝗虫、竹虫、蝉蛹、知了的影子,陈安把目光重新落在了这片不见尽头的深山老林。
又考虑起自己这弱鸡体能——出不去,怎么想都出不去!
思来想去都是自己在这破地方饿厥过去,又不知道被哪儿来的野兽叼走做口粮。
已经穷途末路了。
除非——
思绪及此,噼里啪啦的声响突然从陈安的脑门顶上响得透彻。
轰——!
一道黑影急落,像是个大黑耗子一样的玩意儿就这么直挺挺掉下来了。
陈安:?
难不成这玩意儿是掉下来给我加餐的?
老天赏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