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1年6月27日，早上五点半。
天空中下着大雨，积水顺着沥青路流进一旁的下水道里，带走了昨夜残留于街道上的灰尘。
夏日的雨季……来了。
温依别拿起挂在门边的长柄旧伞，‘哗啦’一下将它整个撑开。
才刚走了几节台阶，伞面上就响起些许清脆的雨声，越往外走，雨声就越是吵闹。
雨滴打在伞上、打在铁桶上、打在屋檐上、打在石阶上、打在停在路边的汽车上……
所有的雨声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曲节奏轻快的交响乐。
她将原本拎在手上的布袋子挎在臂弯里，然后用两只手抓着这把对她而言略显沉重的雨伞，慢慢悠悠地朝街道上走去。
原本是想骑车的，但今天下着雨，骑车反倒不太方便，所以就决定干脆走路过去。
目的地便是镇上的市集。
它坐落于小镇的边缘，那里曾经也算是个小商业街，但因为新区建设，以及分江大桥建造完成，小镇的中心就被转移到了江边那一块，这里也变得冷清了起来。
走神想着事情的温依别微微一扬起伞，就看到了那个地标性的建筑——它不算高，一层是个菜场，二层则有一块广场似的空地，往后一些则是电影院和超市，还有几家关门了的店铺。
电影院的大门紧锁着，上面结满了蜘蛛网和灰尘，所有的商铺里，也只有一家银莱士还在营业，当然，这个时间点，它还没有开门呢。
除此之外，那家超市也会在八点之后开门，只是里面总是冷冷清清的——近两年格外的冷清，让人有些担心它是否还能坚持得下去。
雨下得很大，来来往往的三轮车将乡间的泥土带到了这里，把地面弄得格外泥泞。
菜市场后方，就是小镇的市集。
一个个菜摊就摆在马路两边，有人支棱起了大号的遮阳伞，也有人只是撑着伞罩住自己，任由雨水落在一个个鲜嫩的蔬菜上。
除了卖蔬菜的，这里还有一个大院子，从外面看，里面是杂草丛生，但走进里面，就可以看到不少卖花卉的人，镇上许多花店都是到这里进货的。
再往里走一些，还可以看到卖鸡鸭鹅的，偶尔也能遇到卖兔子、卖小猫小狗的。
今天的温依别单单想买些菜，所以并未进去，只是沿着路边慢慢的走。
这里的蔬菜比菜场里要便宜些许，如果是量大的那种时令蔬菜，就要更加便宜，而且最关键的是——它们都很新鲜。
温依别挠了挠脸上的口罩，总感觉有雨点落在上面，让布料都变得有些潮湿了。
大雨中，这里依然热闹，大多数是摆地摊的，但也有摆在三轮车上甚至摆在卡车上卖的，喇叭声、讨价还价声、车子鸣笛声……乱七八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这里显得格外喧闹，似乎连从天空落下的雨水都被震散了些许。
不知从哪里传来不断循环的广播声，在这嘈杂的早市中听起来有些模糊：“请……戴好口罩……还没有结束……自我防控……戴好口罩……”
饶是如此，也依旧有不少人没戴口罩，温依别微微皱了皱眉头，未在那几个老板不戴口罩的小摊前停留。
“小姑娘，鸡毛菜要不要，来了个新鲜！一把就一块钱！”
温依别看了眼这位戴着蓝色口罩的大妈，慢慢挪动的脚步停了下来，这价格确实便宜，而且菜也很新鲜。
对于没钱的人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季节买什么蔬菜，这样才可以把买菜的成本降到最低。
——越是反季节的就越是昂贵，而且往往还不太好吃。
“给我来两把吧。”
“就买两把啊，买个五把么好了，刚好五块钱！”
“太多吃不完。”温依别飞快地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扫了一下放在小摊前的二维码，“两把就好。”
“行，那就两块！”
早市小摊上，买卖东西甚至都不一定有秤，很多时候都是按‘把’或者‘个’卖，而那些自带秤的，也是五花八门，带秤砣的老秤、塑料做的弹簧秤、看起来公道些的平衡秤……
至于电子秤，起码得是骑着三轮车来的摊主才会有。
温依别甩了甩鸡毛菜上的水珠，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塑料袋，将它塞了进去，然后再把装进塑料袋里的鸡毛菜放进了布袋里。
这些塑料袋都是洗过的，相对来说，其实比大多数摊主用的那种旧塑料袋要干净一些。
——谁知道他们那些卷成一团，随手丢在纸盒子里的那些旧塑料袋原本是装什么的啊。
“老板，黄瓜怎么卖的？”
“三块钱一斤啊！你看这黄瓜多新鲜，蒂头这么嫩，还带小黄花呢！来几斤不？”
“黄瓜要卖三块钱一斤？这么贵。”
“现在什么都贵！我这已经是批发价了，你去菜场买更贵！你买多少？买得多么我给你便宜点。”
“算了。”温依别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她决定去前面再看看，不一定非得那么新鲜的，有时候性价比更重要。
“小姑娘！”旁边的摊位又有人喊了起来，“芦笋要不要！最后一点了，卖完我回家了！”
“啊……芦笋，怎么卖？”
“这里你全部拿走，十块钱！”
……
（二）
雨依然下得很大，温依别的鞋子已经沾了不少泥浆，她从头逛到了尾，一共花了二十块钱，买来了够自己吃三天的蔬菜。
记得是从小学时候起，她就很喜欢逛早市，跟着母亲在一大堆摊位里，寻找便宜又新鲜的蔬菜，就像是在淘宝一样，选择的过程比购买的时候还要快乐。
早市上当然不可能只有蔬菜卖，肉或者鱼也会有人卖——相对来说还是卖鱼的多点，大部分是自己钓的，一个红色的小脸盆里就几条鱼，但价格都很便宜，温依别走路过来费了点时间，没能买到那些便宜的鱼，而其他大批量卖的，价格则不够便宜……
朦胧的雨雾中，早餐的油香味正在弥漫。
这里的早餐也要比别处便宜，但再便宜，也比不上自己做的，所以她并不打算买。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温依别小声自语着，抱紧了自己的布袋，正要转过身，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摆在边缘角落里的一个小摊——摊位上只有一个竹编的鱼篓，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戴着个白色的N95口罩，正用那略显浑浊的眼珠注视着周围。
于是，温依别决定上去碰碰运气：“请问……鱼怎么卖？”
老太太见她靠近，先是捏了捏口罩，然后才开口：“昨天呐运气不好，就钓到一条草鱼，不是很大，你要么十块钱拿去吧，大概三四斤的样子。”
“可以看看吗？”
“可以啊。”老太太将鱼篓倾斜了一些，好让温依别能看到里面那条活蹦乱跳的草鱼。
“还挺精神的。”
“那肯定新鲜。”
“买一条吧，正好请小红吃午饭……”
“好。”她麻利地将草鱼抓出来，丢进了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顺便还往里倒了些混杂着水草的江水，“来。”
“啊，稍等一下……”温依别有些尴尬地划着屏幕，也不知是沾了水珠还是机子太旧的缘故，它卡在桌面一下也不动弹，过了足有半分钟，才像是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一样，微信猛然弹了出来，还附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公众号消息。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些公众号取关一下，免得每次打开都那么卡……
“好了，十块钱付了。”
“嗯，拿好！”老太太直接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将鱼篓丢到一旁那辆红色的SUV里——她看起来压根就不缺这十块钱的样子。
兴许，只是爱好吧。
温依别有些好奇地用余光打量了她几眼，就赶忙收回目光，挤进人群里，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
（三）
虽然打了伞，但到家的时候，头发和裤管都已经有些潮湿了，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让温依别感觉不太舒服。
她将伞挂在了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仍在下雨的街道，又低头看了一眼蜷缩在门边睡觉的老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它搭话似的说道：“梅雨季节虽然很潮，但待在家里喝着热水，嗑点瓜子看风景，倒也很不错呢。”
“喵——”花花扯着嘶哑的嗓子叫了一声，像是在附和着她一样。
“哇，依依，你去哪了？这么湿哒哒的！”
“去买菜了啊，喏，买了条鱼回来，今天中午给你做酸菜鱼，怎么样？”
“好诶，我要吃酸菜鱼！”念允红用力地高举起了双手，“酸菜鱼酸菜鱼！”
“想吃的话就来帮忙吧。”
“好嘞，现在就开始做？”
“首先呢……当然是先吃早餐。”
“吃什么？”
“我买了点小葱，吃葱油拌面吧。”
“那我要一个荷包蛋！全熟的那种！”
“知道啦，全熟的嘛。”
“唔……早上好热闹？啊，是昨天见过的……叫……”
“叫我小红就好啦，你好你好，我忘了你叫什么了！”
“莫瑛啦莫瑛。”
“听起来像是没有樱花的樱花树。”
“……啊？什、什么……？”
“没事，莫瑛，你不用在意，她总是这样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思维跳脱到一般人完全跟不上……”
“是吗？你总这么说，我觉得没有吧，对了依依，这个暑假我得跟爸妈去别的地方住，没法一直住在乡下。”
“什么时候走？”
“啊，上午！”
“……那你还怎么吃酸菜鱼啊。”
“下次再吃？”
温依别有些无奈地看向莫瑛：“那，不介意的话……今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酸菜鱼吧？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请我吗？”
“对啊。”
“太好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