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在下着,小吃店的卷帘门拉了上来,但玻璃门却依旧锁着,一副并不打算开门的样子。
事实上,就算有客人上门,这会儿也没有足够的食材——顶多是能做几碗拌面而已。
厨房里的油烟机开到了最大,里头水汽蒸腾,温依别正在忙碌着做午餐。
说是午餐,但其实也已经到一点多了,吃完这顿估计晚餐都不用再吃了。
食材的处理有莫瑛一起帮忙,而这会儿做菜,她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干脆就在外面坐着休息。
草鱼不算太大,但温依别还是将它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放进蒸屉里做剁椒鱼头,另一部分则片成鱼片,这种方法可以尽可能减少鱼刺,虽然无法完全避免,但总比一口下去全是刺要好多了。
考虑到两个女孩子的饭量,今天这顿就只有草鱼,并没有再安排其他菜。
“嗯……应该差不多了,虽然之前每次做都是妈妈在身旁看着,但也算是很熟悉了……”温依别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将手掌放在铁锅上方感受了一下油温,然后就‘哗啦’一声将鱼片全部倒了进去。
鱼片在油花里渐渐变得金黄,她就又飞快地捞了起来,然后把之前洗好切好的泡椒、生姜、小葱之类的配料滑进去,这会儿整个厨房里都弥漫起了浓郁的香味。
当然,还有点辣……
温依别被呛得咳嗽了两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眯起眼睛忍着那熏人的烟,将热水瓶的木塞子打开,把水加了进去。
厨房里的油烟开始慢慢减少,总算是让人可以好好喘一口气了。
接着就是最简单的部分——把鱼片放进汤里,等煮熟了的时候再把灶台上那包‘酸菜鱼泡菜’丢进去些许就好。
盖上透明的锅盖,她就开始认真地打扫起了灶台。
毕竟每次都清理干净,才不会结什么油垢嘛。
今天穿的是一套适合干活的蓝白色旧运动服,看那几乎快洗没了的校徽标志,才能勉强认得出来,那是镇上初中的校服。
这种旧衣服最适合干活的时候穿,主要是弄脏了也不会太心疼——更别说今天还系了围裙,相比前几天,已经‘防护’得相当到位了。
一切又重新被打扫干净,只剩下那口锅子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温依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用毛巾擦了擦沾染些许油污和血迹的皮围裙,就将灶台开到小火,慢悠悠地走到了用餐的地方。
那台方形的翻盖游戏机被放在桌上,而莫瑛本人则捧着手机像是在和谁打电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温依别没有过去打扰,只是悠闲地靠在柜台旁,拨弄着那个老旧的牙签盒。
“知道啦、知道啦,没有乱花钱,我找了一家超——便宜的旅馆呢!”
“不用不用,我还是努力自己养活自己啦,就用这样的方式。”
“啊……学费已经交了吗?那么多,太浪费了吧?”
“那种大学虽然也算大学……”
“嗯嗯,好的啦,诶嘿,还是夕子姑姑你最了解我。”莫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那我挂了啊?”
“呀,温依别,酸菜鱼做好了?”莫瑛歪头看向靠在柜台旁的温依别,“要帮忙吗?”
“不用了,再过十几二分钟应该就好了吧。”她将在手上把玩着的牙签盒放回了柜台上,然后明知故问,“在打电话?”
“嗯啊,在和我姑姑打电话……她问我最近怎么样。”
“是你父母让她打电话给你的吗?”
“咦?没有啊,她就是我的监护人。”
“哦哦……只要不是离家出走就好。”温依别稍稍松了口气,“家里人同意吗?就那个……监护人姑姑?”
“当然啦!她还问我钱够不够用呢!”
“这样啊……还挺放心你的呢。”
“嗯,她自己也是到处跑的那种,所以我到处跑也没什么问题啦。”
“那不应该到处换着旅店住吗?”
“咳嗯!!那个什么……预算花太快了……”
温依别露出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身后厨房里传来更激烈的‘咕嘟’声,她赶忙转身进去,继续忙碌了起来。
……
酸菜鱼和剁椒鱼头都在冒着热气,虽然时间还早,但下着雨的阴暗天空还是让人感觉已经到了傍晚。
两个印花的瓷碗里盛满了白花花的米饭,这些都是今年的新米,煮起来不仅香,而且晶莹剔透、粒粒分明。
“喔~好丰盛的晚餐!”
“只是用一条草鱼做了两道菜而已……”温依别有些不好意思,她多看了两眼莫瑛那漂亮的脸蛋,忍不住有些羡慕,“咳嗯……吃吧?”
“好,那我就……”
还没等莫瑛的话说完,就听到旅店门口传来了有些踌躇的呼唤声:“哎——有人在不?小老板你在不在?”
“嗯?”刚屈起膝盖的温依别重新站直了身子,“谁啊?”
“我啊,哈哈。”听到回应的声音,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小老板在呐?哟,吃饭呢!这么忙?现在才吃中饭?”
“稍微收拾了下旅店,所以忙了一会儿。”温依别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是……同学啊?”
“不是不是,是我旅店的住客,暂时住一个月。”
“大爷好~!”
“哟,住客一块儿吃饭呐,不错不错,我也能蹭顿不?”
“行啊……”温依别回答的多少有些犹豫。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吃完来的,就是来喝点酒。”
“……又喝吗?剩下的野果酒不够你喝几次了。”
“这次给我弄点别的酒就行,好东西嘛,还是得慢慢喝!”
“那就荞麦烧?”
“行!”大爷用力一挥手,“我今天还特地带了一把自己煮的茴香豆来,你要来点不?”
“我们有鱼了……”
“行行,那你们吃,我就不客气先坐下了哈!”
“嗯,我记得荞麦烧柜台里就有,稍等一下……”
温依别拿了个一次性的塑料杯,给这个老酒鬼倒了满满一杯清澈的荞麦烧,别看它像水似的,稍微凑近点,就能嗅到那浓烈而刺鼻的酒味。
“荞麦烧来了——有点满,慢点喝。”
“好嘞,哈哈!这里的荞麦烧也好喝!”大爷直接凑到杯口啜吸了一口,这才美滋滋地将用餐巾纸包起来的茴香豆摊开放在桌上,“哎呀,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咦,大爷还挺有文化的嘛。”莫瑛惊奇地说道。
“嘿,小瞧我了啊,当年生产大队里,我可是第一批上那识字夜校的哈!”
“厉害诶——”
大爷还没笑完,门外就又传来了脚步声,刚坐下来的温依别又要起来,就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浑身上下收拾齐整的老大爷迈步走进了小吃店里:“老张啊,你可算是让我逮着了,偷摸摸跑这喝酒来了啊?”
“你这老小子怎么来了?”老张捂住自己的酒杯,像是怕被偷走一样,“警告你啊,你小子要喝酒自己买去,别来喝我的!”
“我来喝什么酒啊,你儿媳妇见你吃了中饭不见人影,就知道你喝酒去了,让我路上遇到你就让你少喝点,早些回家!”
“啧,老人家就这点爱好,他们还老管东管西的,我儿子年轻的时候,我管过他们吗?啊!”
“这不也是为了你身体好嘛。”
“行行行,喝完这杯我就走。”
“好,我等你。”
“去去去,你别扫兴,等什么等啊!我还得和小姑娘聊两句天呢!”
“你这老小子,喝酒是假,找良家妇女聊天才是真吧?”
“你那思想能别那么龌龊吗,好歹还是个知识分子呢,当年要不是我给你打掩护,你小子早被丢猪圈了。”
“哈哈哈……那行,你也早点回,我也得办事儿去了,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晓得、晓得!”
“这就是隔壁温家村的依依吧。”他眼睛一转,又看向了温依别。
“是的……您是?”
“哦,哈哈,我啥也不是,就是听说过隔壁村的事儿而已,哎,生活艰苦啊,但还是得好好生活!”他轻轻拍了拍温依别的肩膀,让她好好坐下,“哎,那我走了,张——和平,你自己靠点谱啊。”
“就一杯,你放心,不信你问依依,上次我是不是就喝了一杯嘛!”
“上次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我真就只喝一杯啊!”
那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摇着头走了,小吃店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可以……吃了吗?”莫瑛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嗯,吃吧吃吧,张爷爷,你要不要来吃?”
“哎,别叫我张爷爷,不得劲,你真要喊,干脆喊我老张得了。”
“这……不太礼貌吧?”
“这有什么啊。”
“……老张?吃吗?酸菜鱼,其实,还挺多的。”
“哈哈,不用不用,我吃我的茴香豆就行,在家里其实已经吃饱了,就是贪点酒喝。”张和平大笑着摸了摸自己那红润的脸颊,“依依啊,你这旅店不打算开了吗?”
“不知道啊……看看再说吧。”
“不开怪可惜的,好歹节假日开一开嘛,也能赚点钱,对不。”
“嗯……嗯。”温依别将一块鱼肉放在自己碗里的米饭上,笑着看向他,“感觉身边的人好像都想让我继续开,二舅也是,小红也是,您也是。”
“哈,不过这事儿啊,你还真得看自己的想法,不能瞎听别人的,想明白了,决定好了再开,不管咋样,得你自己下决定,别太受别人影响了。”
“嗯……我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