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临近八点，队伍开始再次变得躁动起来，本来站在门外十米远的人们，开始不断靠近，有些人是想早点进去，而有些人则是迫不得已——被身后的人推着，不得不走。
温依别和莫瑛就这样被人潮裹挟着，不断向前，空气中弥漫的燥热让人心中愈发不安。
“唔——完全——看不见啦！”莫瑛大嚷道。
一米六五的温依别，视野倒是没有受限太严重，毕竟在这南方小镇，女孩子有这么高的并不算多。
她很想让莫瑛再坚持一下，因为就快到玻璃门前了，但她这会儿却说不出话来，因为人挤人的，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有人甚至口罩都被挤掉了，想弯腰捡起，顿时就又引发了一阵混乱，外面别红袖章的志愿者像是热锅旁的蚂蚁一样，想要维持秩序却又使不上力。
其实是有喇叭声在响起，但在嘈杂的人声中，里面的人根本听不清那玩意儿在说什么。
“哇哇啊——！”莫瑛几乎要跟不上温依别了，个子娇小的她，像是要淹没在人潮中一样。
“小心——！别摔倒了！”温依别回头抓紧了莫瑛的胳膊，“在这里摔倒会被踩到的！”
“嗯！”
“唔！”然后紧接着，二人就同时都被撞了一下，两个人紧贴在一块儿，在混乱中有些失去平衡了。
“嘿呀——！”就在这时候，又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将她俩的身子都给扶正了。
“小阳姐！”
“你们两个怎么到这么前面来了呀！”满头大汗的向阳高声喊道。
“被挤上来了！”
先前排队的秩序已经全部消失，现在根本没有队伍，只有一群挤作一团的人。
站在外围的一个志愿者大爷看着人群，有些发呆：“我小时候放羊都没这么乱啊……”
玻璃门终于不能坚持到八点再开了，虽然还有五分钟，但后面已经有工作人员开始将门往后拉开了。
人群是那样的迫不及待，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开门了’，所有人就开始更奋力的往里面挤，那扇玻璃门甚至没来得及打开，就‘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好在是钢化玻璃，所以只是裂得像个蜘蛛网，还不至于让那玻璃碎片飞散一地。
从小到大，生活在相对秩序环境里的温依别，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蜂拥而至’。
工作人员努力指挥着人群不要踩踏碎玻璃，混乱的人群总算稍稍恢复了一些秩序。
“所有人，先去！拿单子盖章！再去！打疫苗！”带着些许乡音的普通话在喇叭中响起，“每个窗口！都能盖章！所有人——！排好队伍，保持距离——！！”
然而这会儿别说保持距离了，就连想要十公分的空间都没有。
所有人都前胸贴后背地紧贴在了一起，就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现在大家已经顾不得脸上被挤掉或者挤歪的口罩了，一个个都占据着自己的位置，免得有人见缝插针。
温依别稍微往后退了一点，想拉开个喘口气的距离，就立马有个老太太.插.了进来，队伍就在这种不断插队之中变得愈发拥挤。
当然，还免不了各种各样的争吵。
工作人员不足，他们根本没力气维持排队的秩序了，只要所有人能排成队，就已算是巨大的成功了。
这世界上总是不缺少投机取巧的人，有些人发现前面是自己的朋友排着，为了快点排到，干脆翻出分隔队伍的铝合金栏杆，在上面像是蜘蛛人似的爬了几步，接着一下子又跳到自己朋友前面，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就像是反作用力一样，队伍立马往前挤去……
身处于人群里的温依别，感觉自己简直就是汉堡里的夹心肉，而且还是被人丢到了液压机下的那种……
“后面的人别挤了！”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于是立马又有人回应：“是后面人挤的！”
“我后面也在挤！”
“我们也不想挤啊！”
在这人群中，每个人都身不由己，那么到底是谁在用力呢……
……
（二）
在经历了起码十七八个人的插队之后，老老实实的温依别和莫瑛总算来到了窗口前。
二人把单子递上去，里面的人扫了两眼就立马盖上了红章。
她俩松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后面的人就立马挤了上来。
工作人员发出了不满的喊声：“把单子上的个人信息填好再过来！”
“我现在马上就填！”排到队伍却没填信息的人格外惶恐。
“我填好了，让我先来！”而后面的人则是争先恐后。
“请让一让，我们是出去的，请让一让，我们是出去的……”温依别努力抬高声音，但没几下就有点喘不上气来了。
整个大厅里，热气蒸腾着，每个人都在飞快地消耗氧气，当志愿者的大爷站在一旁稍空的地方，都一副缺氧的模样大口呼吸着。
“让一下啦，让一下啦，又不是插队，我们是出去的，让我们出去！”莫瑛不满地嚷嚷声替代了温依别有礼貌的呼喊，“别人插队你都让，我们出去你不让，快让一下啦！哎呀大妈我们是出去的，你要插队等我们过去再说！”
一百米的距离，二人走了快有五分钟，好不容易来到后面空旷的走廊，让他俩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活过来了……”莫瑛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本就凌乱的头发这下更加乱糟糟了。
温依别双手撑着膝盖，胸口上下起伏着，早上穿的漂亮连衣裙，这会儿已经皱巴巴的了。
至于那条本来能拉到小腿一半位置的堆堆袜，这会儿都快掉到鞋子里去了。
她很后悔——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来。
“依依，你怎么样？”
“我还好……呼，你看到小阳姐了吗？”
“后面挤成一团的时候，我什么也看不见，她可能也挤散了吧？”
“你们也过来了呀？”正说着呢，就看见向阳从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用一小块棉花捂着自己的右臂，“我刚打好，说是要去大厅里坐四十五分钟，观察一下，没问题就可以走了。”
“嗯，小阳姐，刚才谢谢你了。”
“没事啦，凑巧遇到嘛，那我去楼上坐着了，你们也去打吧，很快的。”
“好。”温依别轻轻点了点头，看向身旁的莫瑛，忍不住笑道，“来的时候已经觉得会有很多人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大概因为是疫苗出来后，镇上第一次打吧，许多人都来了，说不定之后几次就会空很多呢。”
“或许就应该后面几次来，就是不知道，下一次要到什么时候。”温依别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早点打吧，起码能安心些。”
“是呢，反正，前面都熬过来了，我们现在进去打一针就好。”莫瑛拍了拍身上的衣物，“其实别的地方都已经开始接种了，这儿算是比较慢的了吧？”
“嗯，大概算是。”温依别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朝着看起来人最少的房间里走去。
这里面就要安静许多，之前躁动不安的人们，到了这里却一个个都变得文明了起来，七八个人很有秩序地排着队伍，有老人的时候，还会有人很礼貌的让他先打。
明明有一张椅子摆着，但除了老人和小孩之外却没人坐，许多人都选择站着趴在桌上，脸上挂着一种古怪的笑容，紧张地看着那根细长的针。
有些腿软的温依别选择坐下，然后和之前的人一样，把自己袖子卷起来了些许。
护士的动作很快，涂抹完酒精之后就注射疫苗，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将棉花贴在刚才扎针的地方了。
“去楼上大厅观察四十五分钟，没事的话就可以回去了。”护士例行公事的飞快说道。
“好、好的，谢谢……”
……
（三）
用来休息的大厅里，看着还算安静，刚才运动够了的人们，正在这里休息。
温依别和莫瑛没有进去，因为很多人没戴口罩，还有些人正在咳嗽着——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总之离远些总没错。
“待到四十五分钟后自己走吗？还是得和工作人员报备一下？”莫瑛站在走廊的窗边问道。
“应该不用报备吧，如果有的话应该会和我们说。”
“也是呢，那继续玩会儿游戏吧！依依，你觉得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吧，之前感觉好热，现在稍微凉快下来一些了，除此之外大概就是感觉好累吧。”
“我也觉得。”
“应该只是因为刚才实在太挤了。”
“完全没想到会那么挤呢。”
“嗯呀。”温依别虚弱地笑了笑，趴在窗边朝外望去，身后的空调冷气让她有些不适，反倒是外面带着潮湿的水汽让她觉得更舒服些。
玻璃门外的空地上，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重新维持好了秩序——现在的队伍排得要比之前整齐许多。
还有一些刚来的人，则被大喇叭告知回去等通知，下次再来。
因为这次的名额已经全用完了，再后面的人即使排到了队，也没有疫苗可用了。
“还好我们来得早。”莫瑛感叹道。
“是呀，虽然排队的时候很痛苦……”温依别轻轻点了点头。
“依依！”身后又传来了向阳的声音，“今天中午干脆去我家吃饭吧！打了疫苗可不能干活哦！”
“诶？唔……说起来确实是不能出汗来着——虽然刚才已经出了。”
“所以去我家吧，今天我妈做饭呢，你和你的朋友都一起来呀！”
“我也可以吗？”莫瑛惊喜地指着自己。
“当然啦！”
“嗯……好，那、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这次，她终于是没有拒绝这位热情的姐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