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神山太郎聊了一下,他的家庭最近出了些变故,所以才在便利店打工,不过看来这个变故可不小,毕竟两年后他还在那里打工。
我也大致了解了他的异常行为是怎么回事,这个小镇的人们与鬼神共生,白天小镇是属于人类的,而到了晚上九点以后大家都闭门不出,这个时间小镇直到日出前都是属于鬼神的,而便利店是则是为数不多同时为人类与鬼怪提供服务的场所,所以自然有一些特殊的规定,毕竟虽然百足神和其他鬼怪和谈了,但人类与鬼怪共存是建立在规则之下,如果有人违反了规则,那他就不再受百足神保护,即使鬼怪吃掉他也不算违规。
与风险成正比的是,鬼神们会用自己的力量为小镇带来巨大的财富。
不过这些和我并没有关系。
我尝试和神山以外的人交谈,但结果是一无所获,我只要一靠近他们,他们就会光速躲到一边。
确实在被疏远啊,但是为什么会被疏远呢?
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那是在体育课上,我强压着激动的内心走进更衣室,里面早有一些同学在换衣服。我低着头,尽量不让自己看到别的女生,我可不想被当成变态。
我打开了写有“丰崎爱衣”的柜子,准备更换体操服。
我不自觉地攥起拳头。
原来洁白的体操服上被写满了乌黑的字。
“去死吧”“**”“你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贱种”
一旁的的少女见我愣在原地,凑了过来。
她看着那件体操服,什么也没说,只是递过她的体操服。
“她们又欺负你了?我去找老师,你先穿我的。”
又?原来如此,这已经是常态了么?
她气冲冲地走出更衣室,我换上体操服后追了上去。
她拿着那件体操服来到教师办公室。
“老师,你看看这个!”
她把那件写满污言秽语的体操服递给疑似班主任的老师。
他拿起那件体操服,很随意地看了几眼,开口说:“抱歉,丰崎,你再忍忍吧,老师这周末会找她们家长好好谈谈的。”
“她们这样干多久了?就只是约谈?!”她气愤地说。
“她们只是犯了点错误,倒是你,B班远坂同学,这是A班的事吧?”
“走!我们去找她们算账!”她牵着我的手夺门而出。
她带着我径直来到女厕所。
“你们三个!这是你们干的好事吧?”她对着三个正在“腾云驾雾”的太妹吼道。
“嗯?啊啊,是又怎么了?”像是头目的黄毛太妹掐灭了烟。
“你那是什么态度?”
“跟你旁边那个被欺负的废物说话的态度。”
“你们为什么还在欺负她?明明老师都跟你谈过了!”
“嗯?欺负她这种废物还需要理由?”
“你这家伙!”
她挥舞着拳头向那个黄毛太妹冲去,两边的太妹见这阵仗,丢下烟加入战斗。
“老师来了!”
有人通知了教导主任,我们被带去谈话。 ——————————————————————————
在听教导主任讲了一堆无济于事的大道理后,远坂同学被逼着和那个黄毛太妹握了手。
“恶心死我了,我得去洗个手。”
她留下一句:“社团见!”后扬长而去。
原来是同个社团的么?怪不得会帮我打抱不平。
我来到美术部,找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到达了社团,她正坐在我对面画画,并时不时撇我一眼。我拿出一张白纸假装画画,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我明白,我的画技并不如现在的她。
她见我半天没动笔,就放下笔,坐到我旁边。
“抱歉,之前的事真的对不起。”
这张脸我记得,她是早上见过的山田陆羽,画上的也是她。
“是什么事呢?山田同学?”
“就是…那件事……”
她有些畏畏缩缩。
“哪件事呢?”
“就是我撕了你的参赛作品,然后说“你的梦想不过是是小孩子的妄想,不可能实现”的事,我是被她们逼的!”
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悔恨和对原谅的渴望,她眼瞳微润,凝视着我。
我眉头紧蹙,快速和她拉开距离,坐到角落。
她看到我的反应后嚎啕大哭,样子极其可怜。
活动室里徘徊着她的哭声,我始终保持着沉默。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远坂同学姗姗来迟。
“部长,呜呜呜……”她直接抱了上去,仿佛她才是受害者一般。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她对眼前的状况有些困惑。
“爱衣,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快把她拉走”山田的拥抱使她寸步难行。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止了哭泣,拿起画笔继续创作。
我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回家。
我倒在床上,书包被我扔在一边。
混混的霸凌,同学的孤立,老师的漠视,最好朋友的背叛,精心绘制的画被最好的朋友撕毁,梦想被最好的朋友否定,父亲的不理解。
难怪她会从五楼跳下去。
我闭上双眼,现实中的我从床上醒来。
骏人叔叫我一起吃早饭,但我没什么胃口只是随便吃了一点。
我并没有去往医院,而是带着一些零食去了神社。
我把带来的零食摆放在神龛两边,点上几柱香深深鞠了一躬。
等香燃尽后我便去了医院。
我推开门,走进313号病房。
“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中午才会来。”
她的眼中满是惊喜。
“我不怎么熬夜,睡得比较早,你也醒的很早嘛”
“我?我睡不着。虽然医生会给我一些安眠药,不过最近药量也在减少。”
“对了,医生昨天给我发了消息。”
我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便撒了谎。
“他怎么说?”
“他说……要看这几天的检查结果。”
“是吗?昨天的检查结果是中度抑郁,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她的话语中流露着失落。
我不想面对这种落差,但事实如此。
我默默拿出她的画册,双手递给了她。
“有时候看自己以前画的东西,就像别人画的一样。”
她翻着画册。
“你画了很多画”
“是啊,那个时候的我经常画画,不过现在不画了。”
她还是那副失落的样子。
“我很喜欢你的画。”
“也只有你看得下去我的画了。”她苦笑一声。
“你还记得这张画吗?”
我快速翻到那个熟悉的页数。
那是在她生日时我们合作完成的,画中的我的小臂上绑着一条蓝色丝带,丝带另一端是她的小臂。画中的我和她手牵着手,一起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
“记得,这是我生日那天我们一起画的,你还记得这条丝带代表着什么吗?”
我开始了回想,但完全不记得。
“代表着我和你友谊长存?”
她笑了,笑的是那么开心。
“是吗?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和她看了很多以前的画。
那一刻,她不是得了抑郁症的少女,我也不是刚刚结束高考的少年,仿佛还是坐在一起画画的孩子。
大脑角落的记忆被拾起,拼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真好啊!”
她看着以前的画发出感叹,但话锋一转。
“哪像后来,过的那么悲惨,得了这病也不敢跟别人说。”
“你为什么不跟别人说?”
说出这话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我这问的是什么破问题啊。
“跟别人说?我跟谁说?骏人叔为了还爸爸的债连房都卖了,我那个爹只认为我在装,在我自杀之前他从未认为我得了病!”
是我亲手点燃了她的引线,但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唉,是我的错,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问题,都是我的错。你是最后一个能理解我的人了,我怕……”
她有些害羞,眼睛看向一旁,没有再说下去。
我握住了她的手。
她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挣脱我的手,而是看着我。
我也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手擅自动了起来。
她的手冷极了,我像是握着冰块。
我的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尝试融化这块坚冰。
“你的手好暖和。”她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她的手在我手掌中翻转,仿佛每一处都需要我温暖。
“抱歉,我不应该这么突然……”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没关系哦,我很开心。”
“咔哒”
她迅速抽出了手,我摩擦手掌假装取暖。
我和她就像幽会被发现的恋人,慌张但又没法用其他的事隐瞒。
“治疗的时间到了。”护士姐姐走了进来。
“抱歉,你先去吃饭吧。”她站起身来。
“我在这等你吧,今天可要好好蹭一顿饭!”我开了个玩笑,希望她能开心一些。
“好好好,医院的饭可不好吃,那,再见。”
她和护士走了出去。
我闲的无聊,便掏出素描本,拿起画笔,把初见时她的神情记录在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我完成了绘画。我看着已经完成的画作有些困倦,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等到再次醒来,她端着一盘打好的菜叫我起床。
“醒了?我已经吃过了,快来吃吃吧。”
她说的很对,医院食堂的饭真的是难以下咽,全是食材本味,没有添加任何调味剂,很好奇她是怎么吃下去的。
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我几乎是硬塞进肚子才把它吃完。
“这是你画的?”她指着我刚刚画完的那幅画。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仔细端详着那幅画,正如我们初见时那般。
“这画的是谁?”
她指着画上的她。我有些想笑,但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她的认知障碍很严重吗?居然连自己都不认识。
“你猜?”
“能给点提示吗?”
“可以,画中的女孩是我的朋友。”
“她和你一样大吗?”
“对,我们都是18岁。”
“我认识她吗?”
“这个回答很关键,你认识她。”
“我不记得我见过这张脸,嗯……她在这里吗?”
她终于想起来这就是她了?
“她在这里”
“哈哈,我知道了!”她露出自信的笑容,但她的答案却相当炸裂。
“真相只有一个,她就是……女装的你!”
“啊?”
“我从小就看出你有女装的潜质,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她现在一脸自信的样子就像个笨蛋,不,她简直就是笨蛋!
“我没有女装的癖好!这是你!”
气急败坏的我打开手机相机给她拍了一张照,把手机递给了她。
她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她。
“我好白啊,跟电影里的吸血鬼一样,这两年变化也太大了吧。”
她这十年变化确实很大,虽然得了抑郁症,但她的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
“咔哒”
“医生,昨天的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她看清进来的人后突然停下,然后把头转向一边。
“您今天也来了啊,抱歉,打扰你们聊天了。”
他压低了眼镜,以一种完全听不出歉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没关系…”
“要一起出去玩的话,还请务必小心。”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震惊、困惑、愤怒交织在她的眼中。
“刚从我和医生聊了一会儿,他跟我说的,他一会就来。其实我没什么意见,但医生不同意。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好吧……”她的表情明显很失落。
本来还打算和医生聊一下,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即使去聊无非也就是把拒绝的话重复几遍。
“啪嗒”
正巧医生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最近情况很好,已经一周没有发病了。”
“身体感觉怎么样?”
“嗯……发呆的时间变少了”
他拿着笔记录着什么。
“今天也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
“嗯。”
“你跟我来一下。”
我跟着他走出病房,我大致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不过是跟我再说一遍拒绝的话。
“她最近恢复的很好,已经一周没有发病了。”
“那她可以出去吗?”
明知故问,怎么问都只会得到否定的答案罢了。
“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时期,如果受到一点刺激就可能加重她的病情,在这里她最晚年底就能出院,这是最稳妥的治疗方案,我不推荐她外出。”
“那能不能限制时间?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
“发病可不挑良辰吉日,如果她在外出的时候发病,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这是你想要的吗?总之,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我不同意。”
我的眼角有些湿润,但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抱歉,我可能有些激动,有可能出去的时候我会通知你,注意下转述的语言,我先去下一间病房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擦了擦眼泪,尽量不让她看出我哭过。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怎么样?”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期待。
“他说需要看情况……”
“不行吧?果然……”
我握紧拳头,内心咒骂着自己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