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我趁着刚下班的时间，往老爸的办公室走去，这时候他一般是刚忙完，在做总结。
他看见是我，那透着干练与知性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起来，眉头一皱，低头接着处理自己的事情。
“爸，我想谈谈...”我轻声叫道，“这段时间我觉得，已经够了吧。”
“你有什么事？”他正挥笔写着些什么，淡淡地回。
“就是我之前谈过一个女客户，我觉得我没问题了。可不可以放开一下？”
“你觉得个例就能代表整体？”他只是皱了皱眉，“这么急着来，不出点什么事情我都懒得理你，说，要钱干嘛？”
“就是...最近我一直在锻炼，所以不恐女了已经。”
“我听助理说你去找女人了，然后？因为女人所以要钱？”
“这个...”我语塞，只能尴尬地挠挠头。
原来老爸又派了助理来窥探我的生活，我的自由仅仅只停留在表面，或许这就是他关心我的方式吧。
“哦哦，看来对方也不是什么叫得上名字的人物。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他的语气变得低沉，双眼一斜瞥着我。
“不是！我是做好心理准备才来的。就是因为她我才能有进步，我喜欢她，所以就想要去帮她一把。”
“哈哈。”没想到他竟笑了笑，眯起眼睛，“就是这样？帮过你，你就喜欢上人家了啊。你这个年龄段会有这种想法，我倒是能理解。”
“爸，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放开一下。”
“我听助理说，你接触的这个女人不一般。我可以告诉你结果，不管怎么样，你和她之间都是不可能的。”
“这是你单方面的想法，就是个例而已，我觉得可以！只要我拉她一把，凭我的能力肯定能成的，不信你试试看！”
我坐到他桌前的椅子上直视着他的眼睛，攥着椅背的手心里渗满汗水。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霖霖那被欺负，特别是那双近乎无神的双眼了，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今天要是不成，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或许是看出了这一点，老爸挥着手说：“那就用你自己的存款吧，你长大了我也拦不住，去多接触接触那些人也挺好。”
这就表明，我的存款可以用了？就算只是存款，也不算是一笔小数目，暂时足够解决所有问题了。
几秒后，我从椅子上跳起，朝着老爸鞠躬，“谢谢爸！我一定加油做业务！搞定女老板！”。
“吹什么牛呢，我发现你还真是挺容易被管着的。行，你自己体会吧，到底是对是错。快走，别打扰我工作了。”
看到老爸摆手赶人，又低下头开始做他的文件，我识趣地离开办公室，然后跑跳起来，一路跳向电梯。
钱到手了！只要再等几天，等到霖霖的身体恢复我就去找她！这几天就先静下心来工作！
我拼命抑制着激动的情绪，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然后试探性地给老板发去消息，问他霖霖有没有上班。
三天后，我总算成功约到霖霖，把她从店里带了出来。
她身上的红印已经消失，也没有再散发出那股不自然的香水味，而是原本的苦艾味。眼眸变得更加清澈，机灵地上下打量起我。
“好帅的西装，今天是去办事啦？”她坐在副驾驶上，双手一直抓着安全带。
“没有，就是穿过来见你的，想要穿得好看一点。”
“真的很帅！走在你旁边我都觉得我配不上了。”
“你才是，这么漂亮，我都要穿着这身过来才觉得合适呢。”
“怎么怎么，又变成这样了，真是...”她捂起脸。
“哈哈，迟早我们要改掉互相谦虚的习惯，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说的也是实话呀！”
“好好，我们帅哥美女，天生一对。”
“就是，哈哈哈~”
她笑得躺在椅子上，仰头盯着微微敞开的天窗，眼里现出清澄的亮蓝色。
没过多久，我们来到一家咖啡厅，跟着店员的指引来到窗边的座位，桌上摆着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束鲜红的玫瑰。
“这个位置怎么和其他的不一样？”她边问边看着周围，似乎已经发现旁边一圈的座位都空着。
“因为，是特别给我们准备的，我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要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决定？什么决定要和我一起下啊，我又...”说到一半，她看看玫瑰，又看看我，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脸颊一红。
“其实...没这么难嘛。还记得我说的吗？喜欢就去做，不能被环境束缚。现在...我想要亲身示范一下。”
“嗯嗯？示范？我知道的，你说的都对，但是我...”她的身子稍稍往后缩了缩，靠在椅背上。
“我的恐女症差不多克服了，都是因为有你在，是你让我觉得女孩子不一定都是很凶的，并不可怕...谢谢你，然后，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霖霖，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是你让我体验到了，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虽然之前在镜子前演练过无数遍，真正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支吾。
“喜欢...”她好像愣了神，双眸忽闪着不知道该看哪里，脸颊变得通红。
“我可以帮你解决所有问题，你的家人也好，工作也好，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愿意。”
“...为什么？是真的在喜欢我吗？”她突然开始抹起眼泪。
“是啊！真的喜欢你，我考虑过了，到时候你家里由我去说，你家人肯定不会嫌弃我的，我还是挺有钱的，你看，这是我的名片，我爸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我现在身上也有不少钱的。”
我激动地从胸口掏出名片放在桌上，连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不断眨着眼以致于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样...不行的，不行。”
直到听到她咬牙说出这句话，我才一下子清醒过来，看到她拼命抹着眼角。眼泪不断淌出，沾染上粉底和口红，从她的脸上滴下来时就像是在泛着红光。
她吸着鼻子，微启着的双唇间，两排白齿都在微微发抖，相互剐蹭，发出略有些刺耳的声音，接着开口：
“为什么啊？前面明明都很好，叫我勇敢去做，去改变，去挣脱的人是你，只要我一求救就会马上赶过来，叫我要自信的人也是你...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呢！？”
她直直看着我，双眼都开始发红，泪水像决堤一样止不住，不停地往下流。
“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想要帮你。”
“说着想要帮我，对我这么好，结果...还是做了和那些人一样的事情，这样和那些人对我做的有什么区别！我真的想不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要出去冷静一下！对不起...”
没等我接着解释，她起身就往店外跑去，我刚想追上去，却被满溢而出的自责与后悔感阻止。
这时，我才发现我说出口的“喜欢”是有多么肤浅，像是飘在天上那样轻盈。
仔细想想，我喜欢的或许不是她，而是单纯的“愿意积极帮助我脱离恐女症”这件事。
我对自己症状的好转而感到兴奋，又因她的工作而产生怜悯...这种喜欢也太自私了。
而她却因为我的存在，试图进行着改变，哪怕对于我来说，这种改变无比细微。
我亵渎了她的努力，她也没有责骂我，不仅果断拒绝了我提出的条件，还选择独自承担这份痛苦。
察觉到这一点后，我才发现，我真正开始喜欢上了她。
不过，当我追出去打算找她说清楚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
那之后，不管我怎么发消息去解释，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回复，我整天郁郁寡欢，哪怕老爸过来找我，也得不到任何的慰藉。
“看吧，你们都不在同一个阶层，你选择跳下去找她，也只会水土不服，摔得很痛而已。多尝尝教训吧。”他说着这些话，仿佛是在关心我，却毫无意义。
几天后，我不信邪，再去找老板要约霖霖，但老板告诉我，她已经不在那边工作了，从我告白的那天开始。
她就这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恐怕，就只能一直活在我的记忆里...
* * *
五、
今天的工作结束，我习惯性地做完报表上传上去，收拾东西打算离开公司。
我的恐女症已经完全好了，每次要去见女客户，和她们聊天谈事时，都会想起霖霖的样子，还有和她相处的那半个月。
多亏了她，我只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得到了老爸的认同，重新过上富裕且充实的日子。
我已经接受那次告白的失败，但仍然将她藏在心里，期盼着有一天能再见到她。
离开办公室时，时间比平常稍晚了些，其他员工都已经下班，整个大厅都显得空旷且黑暗。
顺着走廊来到公司门口，前台的灯似乎还没有关，有个女员工正拿着镜子整理妆容，看到我后连忙丢掉镜子和粉扑，露出微笑。
“工作辛苦啦，段经理。”
我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就走到门口，这时，刚才看到的画面和脑海深处埋藏着的印象竟开始重合。
于是扭头朝她看去，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特别是她的眼睛，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丝气味，不算很香，却让人很舒服。
很明显，我认识她。
“在这里，工作多久了？”我缓缓走近，问。
“一个多月啦，你才发现啊。不过没关系，这样也好。”她抿了抿唇。
“你...家里...”
“不用问这么多，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嗯，太好了，那接下来我们...我先回去？”
“哈哈哈，你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不用在意我，毕竟我们才刚认识嘛，段经理。我，叫夏晓霖哦~刚刚才过试用期。”
“嗯！就当作是刚认识。你叫我段轩就行了，其他同事都这么叫，不用太拘束。还有，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嗯嗯，这次...要好好地认识我啊。”
说着，她点了点头，露出至今为止最为自然的笑容。
此刻我决定忘记老爸所说的一切，坚信着，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还远远没有结束...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