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意识到自己对于她是什么感情吗?”
“你能原谅身为‘杀人犯’的她吗?”
卡特声音中带了一些沉吟:“我不知道。我只是——对多迩那小姐的事情感到很累……尤衣要我遵守法律,承担起我该承担的义务,让我站在正义的一方——我从小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很迷茫,真的——我很想问问多迩那小姐。亲口。”
巴纳突然微笑,性情盛却之下举起酒瓶直接对嘴吹了一口——放下酒瓶,回味般抹了把嘴,他的手指在灯光下抬起,伸进了黑暗。
也许他做的是错事——
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可能终于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凭直觉。
“那你就到那去追你的答案吧。”
声音不大,掷地有声。
卡特愣愣地盯着那方向看了一会,明白了什么。
天上一道流星顺着巴纳所指的方位滑落,将夜空分割。
他要去追,追那颗逃逸中的彗星。
白色的拖尾残留在空中,画出属于她的痕迹。
“谢谢!!”
事不宜迟,略表感谢后,卡特几步蹬起冲进黑暗,满怀激动。
巴纳缓慢站起,拍拍灰尘,慵懒又随意的深了个懒腰,砸吧砸吧嘴,自言自语。
“酒不一定好喝,但是值得回味啊……唉,不喝了,再喝我的好贤内助就要把我掐死了……回家!”
——————
夜幕笼罩于大地,月光翻涌于云层,那滚动在天边换位的群星到底是怎样所想?逐渐覆盖的云彩并未遮掩夜空,那白色火焰的彗星从天边斜斜滑落,撕裂云层,撕裂夜幕——
二人在追逐,前方少女直觉有人在追赶,脚步灵动地提起长裙在林中穿梭,旋身闪避迎面而来的树木,轻踮脚尖就越过盘旋的树根……
少年拼命追赶,在那林间,用尽满身力气,大喊:“多迩那小姐!!!!!”
他没有资格推脱任何责任,他的母亲就是死于——
没主见吗…自己连控制自己的想法都做不到吗?
少女脚步略顿,白发转瞬的飘扬是她将要回眸的痕迹,一瞬没有看见的风景,是被漫天树叶遮掩还是被生生止住?
天边群星雀跃,它们看见自己的同伴冲破无形的包裹,一往无前。
“多迩那小姐!”
卡特脚步不停,同样闪避开树木的掩护,保持与多迩那的距离。
不求多迩那与他在同等地位对话……他也只想——真的想问问,她的缘由,他会无理由相信的。
对他人的亲近自以为是,内心中涌现的狂妄——
那少女冲出树林的封锁,飞跃出开阔地带。
从林中追出的少年仓促稳住身形,眼底映出那景色。
看板娘的白色长裙与白大褂相衬,在前方飞奔的少女的身侧,波光粼粼的水面将她绘成剪影。
少年沿着湖畔冲刺,那彗星也未停止。
“多迩那小姐!!”
冲刺时刮过耳旁的风,未曾停息的诉说少年心脏的跳动。
风很大,可是他的心跳声更加沉重。
是…他在多迩那小姐给予的勇气下得意忘形了——他从未有过那种感觉…那种扬眉吐气一般,那种运筹帷幄一般……每一个属于自己的决定说到底都是多迩那小姐的退让。
他忘记了朋友间的平等——互相尊重。
而她只顾着获取友谊——忘了维持友谊存在的是相互的付出。
来自一股天空的重压,沉沉叠放在二人肩头。
群星璀璨,它们在呼唤自己那已经自由落地的同伴。
原本的黑夜明亮如白昼,刺目的光芒逼近,就像是活动的太阳。
奔走少女的白衣,白发,与那白芒融合在一起,卡特竟然升起了一种神圣感——
轰——
彗星带着炽热的温度降落到湖水之中,漫天的水滴连带着冲击波四散,水浪被溅起不知多高,疯狂的朝着岸边涌来。
“多迩那小姐小心!!”卡特瞳孔猛然一缩,伸出手向前,试图抓住那即将被潮水淹没,却继续奔走的身影——
他还——没有问出口……
时间都像是慢速流动,定格在两人将被吞没的一瞬,白芒闪耀着二人,连影子都要消失。
刹那,少年见到少女回头,紫色的瞳孔折射出同等闪耀的光——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光芒到底是她的心灵,还是……
恍然间,四周轰然升起巨大的墙壁,好比地面传来一声闷哼,那高大的墙究竟有多坚固,卡特当时并没有那个意识与速度去想。
就是那样拔地而起,那样的叹为观止,犹如山峰分开了他与到来的浪头,水流与岩石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两头巨兽仿佛正在比拼力量,势必到一方倒下为止。
水珠被拍碎,点点摔下,彻底粉碎在卡特伸出的手背。
“多……多迩那…小姐?”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虚脱的颤抖,还有无助感。
他知道多迩那或许使用的是高端炼金术——那是消耗魔力量很大的招式…如果说,多迩那小姐为我造就这样高大的壁障…那她…?
大声呼喊也没用了,墙外的声音比惊雷弱不了多少。
他逐渐理解了,自己的迷茫,以及那试图重新浸染自己的阴暗。
卡特不能没有多迩那,少了多迩那的卡特终究会变成隐藏名号的少年a。
隐没在人潮——是因为没有勇气与担当。
他不是什么“勇者”。
再多相信点多迩那,多相信一点。
他在生死攸关时被多迩那保护了——那么无论其他人再怎么,再怎么认为她是个罪人——他也不该有半点怀疑。
本来他就应该相信她的——
相信她的品行……相信她的性格……
而不是那因为白色毛发,因为那该死的过去,那果断的决策,就脱口而出的“自首”。
“如果让别人承受苦难,还不如让自己来承担——我这么和你说过的。卡特。”
在强烈的精神冲击下,摇摇欲坠的卡特眼前隐约出现一位了半透明的男人,他留着络腮胡,五官俊朗挺拔,眼睛深邃,充满了智慧。
“父…亲……?”
“唉——卡特…”男人伸手抚摸他的头顶,“你还是没能成长成一个男子汉,心智不定。”
“唔…是的……”
“你还记得你最开始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
“多迩那小姐,我想要和你做平等的朋友。”男人的声音与过去的那具有勇气的自己交织在一起。
“啊啊,是啊,我们要做平等的朋友…”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卡特眼前灰暗,直直倒下去。
手腕的菱形印记开始向手臂蔓延,像那萌发而出的新芽,突破种子的束缚,成长。
或许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足够了,但那也永远不会治愈。
她怎么逃出去的……她逃走的时候我没有去追……她是不是就会保护自己…
那些都得是卡特醒来之后要想的事情了。
目前的他,仅仅是沉入黑暗,苏醒不能。
真正的杀人犯,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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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迩那的话……其实是在水上冲浪啦~
确认自己将保护卡特用的墙壁升得足够高,多迩那借着水流发挥大改造的能力,正在水面滑行,速度飞快。
“呼,好像玩起来有点爽诶…”少女发出这样的感叹,略微弯下腰去触碰那水面,手指在其间冰冰凉凉的,非常舒爽。
拥有大改造的多迩那基本不可能受这种灾害的影响。毕竟地下城也是十分凶险的地方,大改造都能够来去自如,而自然灾害的威力虽然大,但是危险程度却有些不及地下城,甚至可以说是单一,多迩那不可能中招。
“还好那个笨蛋保住了——真是的!笨就是笨!一直追追追!一有问题连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还乱跑!
“就那么想把我捉回去?
“只是可惜那么好看的地方了……”
少女惋惜不已,那片湖是她看过最好看的地方,说没就没了……
“话说那陨石是什么玩意——突然就掉下来了。真倒霉。”
嘀嘀咕咕的少女继续前进,跃下水面来到了一处高地,盘算着前进路线。
“哟西,就是那一边了,直走一晚上应该能到。”
虽说那刺目的白光转瞬既逝,但多迩那依旧能通过月光判断位置。
哒哒哒。
山坡上响起了脚步声。
——————
卡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务室里。
昨日晚上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不少人都被惊动,第二天大早就有护卫队派人去检查,自然发现了高高耸立在水中的石墙,高度太高以至于要用稿子挖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尤衣也是一早发现卡特失踪了,在镇里四处寻找。
结果在那石墙中的只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少年。
好像是叫卡特的,和尤衣那个高级冒险者挺熟。
于是接到通知的尤衣火速将她带到医疗室,巴纳一个月都见到他两次了。
好在是没什么问题,也不属于自己管理的范围。
不过尤衣坚持要为他做个检查之类的,让其他医生忙活了半天。
镇上现在可是乱的要死,又是查出来罪犯出逃,又是发现昨天的大动静,要加强防洪,以免水位涨到一个危险的位置。
尤衣趴在晕倒的卡特身上,不解的闭眼思索。
他为什么跑出去?他为什么会出现那里??
在卡特醒来后,她关切的询问卡特自身的状况,再趁机抛出自己的疑问。
但偏偏说到这里,卡特就开始沉默,脸上的表情露出极大的痛苦。
“等…卡特,你怎么了!你……你要喝水吗?还是头疼?我…喂!医生!医生!!”
“别——”他拉住尤衣的手,压制她慌乱的话语。
“是我做了一件错事。不是我的身体有问题。”
他的话中透出一股莫名的疏远。
“……到底怎么了?你如果愿意说给我听……我会很用心去听的!!”尤衣主动抱住卡特,双臂勒的很紧,害怕般颤声道:“一定要和我说……你不能有什么事…”
“我会没事的,抱歉————尤衣。我一直都是被保护——我真的很没用。”
少年捂住脑袋,闭眼就是滔天的巨浪与刺目的白光。
“父亲明明和我说过要成为男子汉——”
“卡特,你不需要自己冲在前……你忘了你天赋吗?只要它还在,你就不会有事的……”
“不!不是这样!这样我只能被保护——只能害了更多的人,就连勇者也是我用它……”
“嘘,卡特——”尤衣将脖颈贴上去,略微起身把他搂在胸口,“那就是你的力量——你是全村的希望……卡特,不要埋怨自己……不要怪罪自己无能…你很努力,你在你所处的地方尽力了…”
“不要把自己视为负担……因为你可是全村人的【幸运】啊——”
这般话语没有像往常一般进入他的脑中。
卡特没有吭声,他的眼眸灰暗下来,回忆与回忆之间正在争斗。
属于多迩那的一角,还在挣扎,压制着那噩梦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