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蘑菇汤,土豆泥,九分熟牛排,以及——咸面包,外加一盘水果沙拉。”
桃乐丝正清点着属于多迩那的那一份晚餐,从发泄完睡着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不知什么时候会睡醒。
睡觉是一件很好的缓解心理压力的手段,能够睡着就已经是恢复的第一步。
要准备一份足够温暖老师的晚餐!
可是女仆小姐总感觉缺了些什么——就像是光是味觉上的丰富并不足以抚慰少女的心灵的直觉……
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桃乐丝小姐?”
中性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是在客厅坐着吗?”
是希顿…本应该待在客厅无所事事等着晚饭就好的人。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头绪,情绪失控过后的人还会有一段失落期…大概在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有些严重的或许会轻生也说不定——所以我也想帮忙试试。”
她慢慢走近,双手紧握。
“你应该也知道这里是哪,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小皇子提前将后话截下。
“我并不会信任人类,尤其是在没有利益关系的情况下。”并不为对方的预判而有什么动作,桃乐丝无表情继续道,“你也靠偷看看见了吧,老师并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在此前提之下,我不会同意你们这些人类对她有任何可能不轨的行为。”
自多迩那睡着后,女仆小姐亲自为房内布置了微型魔力结界,一切都是为了安全——即使这边有一个半残的人类也不例外。
“可那位小姐…必须要有一个足够舒缓的环境和心情度过这样的时期。”
桃乐丝眸光轻移,冷冷定在希顿脸庞。
“你以为自己能以一个‘皇子’的身份去揣测老师的心思吗?你又不能够理解——”
“或许我不能完全理解,但是那种心情我也有过。独身游离于群众之外的压抑我也是明白的,虽说我没有被寄托那么大的恶意,不过这样的情况我也曾经历。那位小姐的压力过大——如果说一定要扯上利益的话,那就当作我要偿还那位小姐的恩情吧!”
桃乐丝闭眼深思,如果自己觉得这场晚餐依旧有所不足并且无法察觉,或许引用他人想法也是一种思路——只要不经手这个人类就好……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就行。”
她松了口。
“其实我在思考……那位小姐,究其原因是因为什么而隐忍至今。而你应该也能知道,或许那位小姐是因为没有人的依靠,对吧?”
“嗯,在我的猜测里,类似。”桃乐丝承认。
“你觉得这场晚餐中的违和之处在哪里?”
“……不清楚…”
希顿叹气,语调高了一些:“当然是人啊!仔细想想,就好比能够让人心情愉悦起来的生日宴会,参加的都会是什么关系的人?”
“自然是朋友与家人。”
“那问题或许就是出在这里对不对?要有朋友和家人!”
“你凭什么这么断定……?”桃乐丝信了大半,但还是要问问。
“因为我也想要——我同样也渴望着……这类心态应该是相通的。”
尽管一切都是希顿本人依旧自己心态所推断,但也许,正中下怀?
“那你有什么主意?”
桃乐丝放出疑问。
“知道什么是角色扮演吗?”希顿竖起一根手指,在桃乐丝眼中无限放大,“我们要……也的确要给予那位小姐一个感觉——那就是我们是她能够托付真心的人……合格的朋友!而不是她的下属、陌生人之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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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糟糟的发型扑打在脸上,眼神迷茫,嘴角流下垂涎。
摇摇晃晃爬起。
少女爬向床沿途中跌倒一次,再度爬起。
心情糟糕,郁闷不已——现在这状态,没有平日半分精气神。
闪亮的紫色眼眸失去对焦,目光正放在陷入被中的手背上,心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什么都没在想,也或许是想的太多,失去思考的意义。
“不能这样……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似乎在为自己鼓劲,只是那股颓然的感觉依旧没有退散,仍然萦绕于这房间的每一处。
“可是……我做那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
少女陷入思考,她疑惑着存在的意义,也疑惑着自己的价值。
抬起手掌,微微握拳,再度放下——
“好累……不想去想了……”
自暴自弃趴下的少女将思绪飘回遥远的庭院——那时的他与母亲共同行走于雨后的庭院,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气息与一些不知什么花的芳香……
母亲身穿优雅的灰色长裙,牵着自己的手踱过石板小径,穿梭在花园间。
“妈妈…这些花——都叫什么啊?”
微微一笑便能使天气晴朗,伯爵夫人萨帕纳展露她那神奇的笑容,神秘道:“妈妈也不知道哦,这些都是妈妈从路边摘来的野花,它们自己努力成长成为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漂亮啊?”
明明是名门的大小姐出身——却丝毫不在乎花的品种之类,萨帕纳是个奇妙的人。
“嗯,漂亮!妈妈种的东西都很好看!”
“呵呵,是谁教会小多迩那这些讨喜的话的?”
“是爸爸!”
略微愣了愣,脸上渐渐染上微红的夫人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那人真的是……老大年纪还搞这种小心思——”
小多迩那没明白为什么母亲笑成这样。
“妈妈,难道我的话很好笑吗?”
“哈哈哈……”
萨帕纳抹去笑出来的眼泪,蹲下捏着他的脸蛋。
“我笑话的是你爸爸,不是笑话你。你说的话妈妈很喜欢,不过最好还是多一点诚实,不要听你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那我觉得妈妈种的草不是很好看……”
“草?哪有什么草?”夫人迷惑,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能在那片花丛中看出草来。
“就是那个!”小多迩那伸出手指,所指示的方向有一株高大的灰色植物,有些孤独的立在花朵旁,外表扭曲。
“哈哈,那不是什么草啊。”萨帕纳将小多迩那抱起,搂在怀中走到那灰植前,细心解释道,“这个也是花,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它一直在散发香气呢……
“你拨开它的表皮看看?”
小多迩那乖乖照做,那小手轻轻扯开表皮,入眼的是细小的花卉,各种颜色一应俱全。
“哇!”他发出小小的惊叹。
“你闻到的香气里,有很多都是来自它呢,虽然你不喜欢它的外表,可是切切实实收到它给予的香气啊。而且你看见了它的里面以后,是不是觉得它也不丑啊?”夫人如此悉心教导。
“嗯!可是它为什么外面要长成这样啊?看起来很丑啊?”小多迩那揪起短短的眉毛,满脸疑惑。
“因为它里面已经绽放最美丽的花朵啦?很多事情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想要得到一些就得放弃点其他的东西哦?顺便一提,妈妈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株花哦?”
“诶?为什么?比他好看也有啊?”
“妈妈喜欢这朵花不是因为这个啦——它努力过,存在过,贡献过,即使默默无闻,即使没什么人在第一眼会喜欢上它——但是它还是很棒对吧?比起其他努力绽放的野花,它也不差哦?
“妈妈不强求它能够变得外在更加鲜艳,它与其他的花一同生长,一同汲取土地的营养。活着就够了,这就是妈妈的期望。”
小多迩那看着那鲜艳的小花朵——即使无人理睬,也独自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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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桃乐丝小姐……请想象多娜小姐正站在你的面前,你现在应该怎么说?”
“多……多娜酱,醒了?快过来,我有个好东西准备给你……戴上这个眼罩,和我过来……”
希顿默默看了会,抬手叫停:“桃乐丝小姐……你的表情还有语气都太僵硬了,根本听不出朋友间的感觉啊……”
“与老师的对话几乎不可能建立在双方都是朋友的情况上。”
“桃乐丝小姐不要找理由,这种事情只要是个人就能办到——更不要说对方是一个堪比普通少女的人。”
“……我再努力试试…”
拍打面瘫的脸,女仆小姐提起一口气,面无表情,却语气活泼道:“多娜酱!快点过来戴上这个眼罩!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现在有点样子…东西也都准备好了…”希顿赞许点头,努嘴轻笑,“桃乐丝小姐手艺也很好啊?那个玩偶,居然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好——不过那个怎么是白色头发?”
“审美的事情少管。”
女仆小姐别过头,朝着走廊深处看了会,突然道:“老师起床了,该去看看。”
行动力强大,快步向卧室走去。
没等桃乐丝触及门把手,木门自动向内推开,乱糟糟的脑袋向外探出。
“桃…桃乐丝?”
刚见着门外的多迩那看见桃乐丝的手臂以及那熟悉的表情,发出意料之外的声音。
“多…多……多娜酱!”
“?”
两人定在原地,多迩那没从门内走出来,桃乐丝也没有做出半点其他动作。
相反的,片刻后,少女向门内缩了缩,就要把门关上,眼睛里的怀疑大盛,女仆小姐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应该是自己没有睡醒??
见状,桃乐丝飞快撑住将要闭合的木门,喊道:“老师,不闹了…快开门出来吧……”
还是没能撑住啊,那样无力的伪装。在老师面前直接不攻自破了,说起来是不是破功有些快…
少女依旧带着狐疑探出脑袋,伸出一只手抚上桃乐丝额头,似乎带些担心?
“没发烧吗……?唔…看来是没事……”
“……”
她自己都成这样无神的死鱼眼了,却还是担心别人,桃乐丝要哭死()
“没事就好啊,没事就好——你很努力呢……”
“老师怎么突然这么讲?”
略微撑开眼睛,少女透过她的表情观察出一丝惊愕,虽说很能藏,不太能确定呢。
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多迩那随口道:“有感而发——你来我房门前是想来安慰我吗?多谢你的好意咯……我感觉还好啦。”
感受着少女仿佛看透些什么的眼神,桃乐丝咽口唾沫,拿出事先已有准备的眼罩,请求少女:“感谢夸奖——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请求,老师,请戴上这个……”
一会盯着眼罩一会又将视线放回桃乐丝脸上,多迩那接过,微笑着哼出一口气,系于眼前。
“我戴好啦,接下来呢?”
少女的行动很干脆,也很无顾虑。
她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但她会给予最初始的善意……
而一旦认可了某些人——她又会无条件信任…
就像是被拨开的灰植。
将花卉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