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普通的一天。
在群山之中的一个小山村，一户人家外，村民们坐在一个个小板凳上叽叽喳喳地讨论些什么，脸上洋溢着不知虚实的笑容。在众多笑意连连的面孔中，一个面色凝重的男士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旁边人见状，立刻用手肘捅了捅他，玩笑般地说道，
“别担心，第一次嘛。”
“哦，哈哈，对。”
男士尽力挤出一丝笑容，说不担心是假的。旁边人见状，继续找着话题，可不能让外面这位先晕了。
“诶，小林，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啊?”
“呃，”
男士正要开口，周围的人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听上去却似乎只有一种声音，
“肯定是生男丁啊!”
“男孩子比女孩子好，又不娇贵。”
“哎哟，这要是生个女孩出来，要我说，不如直接闷死再生一个算了!”
“诶，连个男丁都生不出来，那还要这婆娘干啥?”
听着这些言论，男士面露不悦，但又不能说什么，这些同村哪个不是熟人?闹掰了总不太好。
伴随着一声啼哭，一个婴儿在简陋的房间呱呱坠地。接生婆凑近确认婴儿的性别后，走向房门。掀开门帘，原本嘈杂的院坝顿时变得落针可闻，接生婆看着那位男士，
“是个女孩。”
男士面色不变，空气似乎凝固了，过了几秒，人群才传来庆贺的声音，
“嗨呀，女孩好呀，多乖啊!”
“小林啊，你有福啦，都说女儿是老爹上辈子的情人哟!”
“生个女孩多好的，这以后嫁出去还可以收好多彩礼。你们再生个男娃，这男娃的老婆本不就有了。”
……
人群叽叽喳喳，不知究竟有几人是真心祝贺。男士将乡亲们送走后，长舒一口气，调整好自己后，这才进去看望自己的妻子。其中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儿，见男士进来了，看向他的眼神竟有些惊恐，她叫李昭睇，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因为是个女孩，家里没有让她读过书，刚刚到了结婚的年纪就被家里卖给了男士家里。
“林……林克，你要是不喜欢她，我，我可以再给你生一个，但是，我的女儿，你不能……”
话没有说完，她已泣不成声。她是知道这个山村的情况的，生不出男娃的女人从来都被当做是个废物，甚至不配上桌吃饭。大多数家里生出女娃了，都会想法再生一个男孩，将女孩视作是干活的牲口，到了年龄就卖出去，残忍一点的，付不起多一个娃的口粮的，就干脆把女孩全部闷死，尸体拿去喂猪，或者直接丢进林子里。她害怕，她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结婚以来，除了洞房那天，她就没怎么见到他，她害怕他会残害她的女儿。
“我……”
“他敢!”
林克刚刚开口，就听见外面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转头看去，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不由分说便叫他跪下，劈头盖脸一顿训，
“你个逆子!人翠翠怀胎十月给你生个娃，你还想怎样对人家!老子跟你妈就到隔壁村问个诊，你就要翻天是吧!”
老头的声音刚落下，一位老妇人又急匆匆地进来，照着老头的肩膀拍了一下，那是林克的母亲，陈氏
“哎呀，孩子刚回来两天你就又这么凶，早跟你说了不能急，不能急，急了容易病!”
说罢，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克，赶忙上前扶他，
“哎哟，儿啊，快起来，快起来!”
又看向床上抱着孙女的儿媳，放开儿子就上前握住儿媳的手，
“翠翠啊，你受苦了，来，”
老妇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
“这颗鸡蛋你吃了好好补补啊，哎哟，不要听外面那些混账乱说，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女儿的!你是我们老林家的媳妇，你不用怕!”
翠翠是昭睇到了林家后，老林给她改的，老头子文化不算高，只觉得翠翠好听。
林克依旧跪在地上，一旁的老头小心翼翼地从儿媳手中接过女孩，抱在怀里，越看越是喜欢。老妇坐在床沿上，给翠翠剥着蛋壳，一边剥一边吩咐老头，
“老林!还不快去拿点玉米去卖了，给你儿媳妇买点牛奶回来补补!”
老林还沉浸在自己有个孙女的喜悦中，听到老伴的话，便恋恋不舍地将孙女放下，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不起来干啥!跟我卖玉米去!”
“不，不用，爹。”
林克从地上起来，从身上拿出一沓钱递给老林，
“这个是我攒下来的工资，您二老年龄也大了，就不要老去问诊了，我，我去车上拿点东西。”
说罢，林克便出去了，老林看着手上那一沓钱，愣在了原地，老妇看着这番情景，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几分钟后，林克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一屋人看着他把东西一个个放在地上，又拿起了几样东西到妻子面前，
“李……老婆，这个是我买的羊奶粉，你，月子期间可以喝这个，然后”
他展示了手中一件雪白的裙子，
“这个是我，给你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就去给你换。”
翠翠愣住了。
接着，林克又拿出一些补品，还有麻袋里面的几只活鸡，公鸡母鸡都有，以及一些牛奶和肉，他将这些放在一旁的桌上，转身对父母妻子说，
“我，我待不了几天，所里的研究，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一年就没几天在家里，这次算着妻子快生了，却也没请到几天假，他十分愧疚，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妻子。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老妇坐在床沿看着刚出生的孙女，眼泪依旧从眼中流出，老林看着儿子，心中一股莫名的意味，当初林克学医，他是第一个反对的。虽然他自己也称得上是个赤脚医生，但他的一身医术也都是跟着自己师傅学的，半辈子行医，让他见到了很多的遗憾，他不想儿子继续他的路。两人为此大吵一架，最终林克不顾父亲的反对，依旧学了医学。对此，老林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由他去了。
沉默
“那个，”
翠翠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林……老公，我们的女儿，该叫什么名字呢?”
“对，老林，儿子，咱们一起想一想该叫什么名字!”
陈氏试图活跃一下气氛，一边算着孩子的生辰八字，一边想着孙女出生的情况，有了契机，老林也加入了这场讨论，几人唠了半天，说了好多名字，林克拿出自己随身的小本子，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和家人相关的东西，他往后翻着，翻到一页，上面涂涂改改，写着的全是女孩的名字。他将本子递给父亲，指着上面一个被圈起来的名字，
“叫，林敏，怎么样?”
孩子的名字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经过这一次，父子俩的关系也缓和了一些，林克在家住了两天，两天后又回去了研究所里。村里人背地里也是在嘲笑林家媳妇生了个女孩，碍于老林的声望，他们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说，毕竟，就老林那成天抱着孙女逛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林家对这个女孩很是宠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