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课程有点难了,好在现在林克也在家里,林敏除了爷爷之外也有了另一个可以询问的人,不过林克今年的假确实有点太长了,陈氏那是喜忧参半,喜是因为能有更多的时间陪儿子了,忧是林克从前那样忙,这突然在家里这么久,怕不是上次带他们去研究所参观,让人给赶起跑了?
想到这,陈氏跑去找了林克,隐晦地询问他年前工作怎么样,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却还是不太放心,又去找了老林头。老林头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缘由,只说是年前林克做的很好了,研究所决定给他好好放个假,陈氏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这天晚上,林克起来上厕所,却听见柴房有什么动静,他拿着个黄金棒慢慢走了过去,却发现是老林头在那劈柴,他把黄金棒撂到一边,满心的疑惑,
“爹,你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你在这干啥?”
老林头踩了踩额头上的汗,手上的工作却并不停下来,
“我得多劈点柴火,你妈年纪大了没那么大的劲了,翠翠那身体不会也不好劈,趁着现在我还能劈就多劈一点,免得我走了之后你又不在,她们没柴火。”
这是老林头很朴素的想法,却让林克僵在了原地,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上前接过父亲手中的斧头,
“爹,你去睡着,我来劈这东西。”
“不行不行!”
老林头说什么也不肯让林克来,
“小兔崽子,你那手精贵得很,要拿去搞研究的,这要是伤到了就不好了!你放心,我,我再劈一点就不劈了,你快去睡觉!”
林克也犟,这次却没有拗过老林头,被他赶着去了房间睡觉,林克想着自己老爹应该也快去休息了,怎么也没料到,老林头这一劈,就是一整晚。陈氏早上起来做饭,去柴房拿柴火的时候,看见老林头正靠在柴房门上睡觉,再看向柴房里面,满满的都是老林头劈的柴。这些不是柴,是他的爱。
也是从这天开始,陈氏也发现了自己老伴的身体丝毫不太好了,时不时咳嗽两声,饭也吃不下去了,有一次他还撞见老林头往地上吐了点血,把她吓了一跳,而老林头只是说刚才把嘴皮子咬破了。翠翠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联想到林克之前的一系列举动,她料定是之前爹爹的体检出了问题,逮住林克一直问,林克也耐不住翠翠的询问,在她保证暂时不会告诉妈妈和女儿之后,他才告诉了翠翠老爷子的病情。在得知现在老林头恐怕只剩两个多月可以活之后,翠翠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眼泪决堤一般从眼眶涌出来。
翠翠很爱她的岳父。起初她的生父要把她便宜卖给隔壁村的屠夫做二老婆,是老林头给拦了下来,花了点钱把她带到了林家。她本以为老林头是要老牛吃嫩草,都做好了被糟蹋的准备,可她来的第一天就换上了陈氏给她熬夜织的新毛衣,老林夫妇待她就和待亲闺女一样。那时的林克正好本科毕业回家,见到林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被买来给他当老婆的,可林克却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敢和她说,每次两人一对上视线,林克的脸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猴皮鼓。后面林克去攻读研究生,她便和二老在家,有时二老去问诊一夜不归,她也就把房门锁好,哪也不敢去,直到二老回来。她在林家的生活和在原生家庭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再到后面,林克研究生快毕业了,翠翠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来回报林家,便提出要嫁给林克,这让二老和林克都吓得不轻,原本二老是有过让翠翠当儿媳的想法的,但是观察了这几年,自己的儿子就和那泡了水的木头一样,没点动静,又想着当不成儿媳,当女儿养也好,万一人姑娘也看不上林克呢?结果现在倒好,人姑娘直接A上来了,偏偏林克还接不住这记平A,稀里糊涂地就把婚给结了。新婚当晚,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翠翠虽然不太懂,但是这些年也是听说过新婚男女结合的事,红着脸躺着等待林克的动作,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林克都没动静,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气转头去看,却发现林克睡得笔直,都不敢碰自己的,她又想起之前听过的,有些男人好像那方面不太行?她将心中的疑惑问出,这下却让林克破防了,自己一个男人,居然被调侃说不行!?本来他是心里紧张,但要说他没有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他的脑海里也有一些岛国电影的画面,整个人就犹如一颗将要爆炸的炸弹,再被翠翠这么一刺激,炸弹立刻就展现出了威力,照夜玉狮子叫了一晚上。
后来,林克忙于学业和研究,他没有想过自己会一发入魂,但也掐着时间回到了家,也就有了这个故事的开头。
翠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哭的不能自已,让二老一度认为是林克欺负人家了。过了两天,林克把老林头单独叫了出来,他认为现在应该告诉妈妈真相了,别看老林头平时大大咧咧,这时候倒是扭捏了起来,他不敢去想象老伴得知这个消息的心情,他害怕她会受不了,但是如果一直瞒着,总会有暴露的那一天,也就同意了此事。
出乎意料的是,陈氏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强烈,但止不住的泪也宣召着她此刻的崩溃。她很早就开始心慌了,起初害怕儿子会出什么事,但儿子最近都在眼前;她又想到自己的孙女,每天都喊着林克早点去接林敏放学;她又想到翠翠,忙叫老伴看好她;她最后想到老伴,以及儿子和老伴最近的奇怪行径。心里越发慌张,她虽然不是很懂医术,但这些年跟着老林头去问诊,很多病也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她只希望自己的感觉不会是真的,她甚至希望是自己的心脏有问题了,儿子和老伴是想法给她治病。可现实就是现实,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似乎全家只有林敏不知道爷爷怎么了。她还是如往常一样,放学之后老爱缠着老林头,但老林头却总是避着她,他听别人说这癌症是能传染的,他不想传染给自己那鸟儿般自由的野丫头。林敏也感觉到爷爷在躲着他,于是总是在能看见爷爷的地方玩耍,她能看见爷爷,爷爷也能看见她。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林敏正在上课,突然就被校长带走,说出大事了,她没有问。
家里的床上,老林头躺在那不住地呻吟,疼痛使得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强撑着睁开眼,看着跪在一旁的儿子儿媳,他嘴唇微动,嗫嚅着什么,林克凑近了听,才终于听见了四个字,老林头说,
“小兔崽子。”
他又艰难地举起手,想要再摸摸老伴的脸,可是手却不听话,只微微抬起一点,陈氏流着泪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抚摸,又抚摸。
老林头始终咽不下最后的气,全家都知道,他在等他的野丫头,这股执念似乎超脱了生死,但却不是奇迹,林敏还差几步就能踏进房门的时候,老林头却走了。
葬礼上,全村人都来悼念这位德高望重的赤脚医生,大家听着老林头的讣告,哭得泣不成声。林克代表家人上台,他尝试着念出自己发言稿上的内容,泪水却浸湿了纸张。人们忘记了林克说了什么,只记得他最后的一句,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小林敏走到爷爷的棺材前,轻轻抚摸棺材板,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葬礼结束后,全家人还没有走出老林头去世的阴影,林克也终于体会到了之前父亲说的那种感觉了,他更心痛。可就在这时,林敏走到了他面前看着他,林克不知道女儿要干什么,以为她是想让自己抱着她,不曾想刚刚抱住,就听见林敏小声但坚定的话语,
“爸爸,我要学医。”
她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