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为了春回大雁归

作者:不能吃的猫饼 更新时间:2024/5/20 20:44:19 字数:3660

我还记得那天爸爸的表情,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那眼中透露出的难以置信。妈妈倒是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缓缓抱住了我,抚摸我的头发。

相较其他人而言,我的医学之路可能是少了点困难吧,毕竟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问诊,爸爸还在研究所工作,这么说来,我应该算得上是医学世家了吧?

医学之路确实很苦,背不完的书,看得眼花缭乱的病例,我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学长学姐说不要去学校的附属医院看病了,真的会让自己用学术的语言描述病情,有一次输液我自己给自己扎针,结果血管没有选对,过了没几天就得了静脉炎,到了医院之后,那个医生居然让所有的研究所都来看来拍照,说我这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血栓性静脉炎,要拿去做ppt,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当然,我也顺利毕业了,经过努力也成为了一名护士长,在医院里面工作,遇见一些疑难杂症还能问一下我爸,偶尔会碰见一些奇怪的病人,倒也没什么。本来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平稳进行下去,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滴……”

我缓缓推开ICU的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向他的家属宣告了他的死亡,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度过剩下的那一天的时间,只还依稀浮现在脑海中的,是那位病人涣散的瞳孔,不甘的表情,和心电监护器刺耳的报警声。或许这便是人体的自我防护系统吧,那些伤痛的回忆,只会被淡化,不让我们悲伤过度。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证人类的死亡,但如此痛苦的,却是第一次,而在全国各地,同一时刻发生的死亡事件并不少,迫使这些生命离开的,是一个由新型冠状病毒所引发的肺炎,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十七年前的非典。但很明显,这些病毒也在学习和进化:作为寄生生物,病毒需寄生于活细胞中。相较于“非典”,这次的病毒的隐秘性极高。如果说“非典”是子弹,它会一击夺走你的生命,那么这次的病毒便是一把钝刀,它会一点一点地将你的身体分开,让你流尽最后的血液。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拥挤的病房,我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本来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打算回家乡陪父母还有奶奶过年,结果刚到车站就接到了主任的电话:

“立刻回来!”

只有四个字,但我已经知道是为什么:几天前,医院接收了两名肺炎患者,他们的病情不断恶化,最初救治他们的几位医生也相继感染。“非典”二字首先进入我们的脑海。昨天开始,我们便根据他们的病情对他们使用类固醇药物和皮质激素。看样子,这两类药物对他们的作用也不是很大。回医院的路上,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妈,今年我可能要晚些回来了,医院出事了。”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妈妈专门给你意了你最喜欢吃的猪尾巴,结果你又过几天才回来,菜都不新鲜了。医院那么多人,非要你留下不可吗?”

“妈,您放心,过几天我就回来了。记得上山的时候帮我给爷爷上柱香。”

刚到医院,我就看见大家都穿着防护服,还有几套放在消毒室里,看样子是给我这种被叫回来的人准备的。不过,这防护服,该怎么穿呢?其他人似乎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任务,现在再去麻烦他们也不太好,况且穿着防护服,也不认识那到底是谁。在手机上找到教程后,我深深感受到了这防护服的恶意:我的头发太长了。仅仅是穿上防护服都已使我满头大汗,天知道工作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汗人”。

我的任务是照料一位脾气古怪的病人。我刚进入病房,他便大叫道:

“你们把自己包这么严实干啥!是不是怕我传染给你!这么怕死还,咳咳咳……”

在听见他痛苦的咳嗽声后,我提醒自己不要生气,要从病人的角度考虑。也是,自己得了怪病,不知道多久能好,暴躁一些很正常。说他脾气古怪,确实,轻声细语的他听不进去,反倒大声的话他还会听,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照顾了他一会儿后,他也冷静了下来,为了保持他现在的理性,我选择和他聊天来转移注意力,本来只是想随便聊聊的,结果这个家伙一看就是个E人!

“这位护士小姐,不好意思哈,刚才对你那么凶。我叫楚雁归,北方人,我跟你说,我们家可是武学世家,我的太极那打得可不是一般的好!”

“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还会打太极?我还以为太极是公园里那些老爷爷老奶奶才会的。”

他一听顿时急了,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我告你诽谤啊,来,我手机呢,我给我律师打电话我告诉你!”

他坐起身子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手机,一边盯着我,一边装模作样地打电话,我看出来了,他是想让我笑一笑,但他越想这样,我就越不想让他如愿,和我比逗人?你还嫩了点!

他见我一直紧绷着,丝毫没有要笑的意思,便装作真的给律师打去电话的样子,

“喂,杨律,啊,对是我,我想起诉一个人,你看看你有空不?”

他在那说的天花乱坠,我看了看他的手机,默默的走过去,帮他把充电口转到了下面,

“你手机拿反了。”

他一脸尴尬的看着我,想了几秒才说道,

“嗨,我说怎么电话那头没声呢!”

“噗。”

我终于还是没绷住笑了出来,他见我笑了也摸了摸脑袋笑着,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说,

“欸,护士小姐,我真的会打太极!这样,等我好了,什么时候你们医院有表演活动了,你找我,我来给你热热场子!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

我刚想回答他,却被主任叫走,让我去接手一个过劳晕倒的医生的病人,我和楚雁归道别后立即向着拿过病人的房间跑去。

原本以为楚雁归康复了,我就可以回家去了,但他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着实让人担心。而且没过几天,医院里的这类病人越来越多,现在每天能睡四个小时都算奢侈。之后,国家卫生部向外界宣布:这是一种比“非典”传染性更强,隐秘性也更强的新型冠状病毒!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封城,医院病房完全不够,而我们医院也已经是爆满了。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穿着防护服和纸尿裤,根本没有机会脱下它们。在疫情公布的当天,妈妈便打电话给我,刚接通电话,另一头便传来妈妈焦急的声音:

“现在你们医院是不是也全是病毒啊,啊!我给你说,你马上给我回家里来,国家那么多人也不差你一个!”

“敏敏是护士长,她肯定是要留在......”

“哎呀,你别打岔!你要去研究所你就去,爱呆多久呆多久,但是我女儿!我不能让她那么危险!”

听着电话那头父母的争辩,我急忙开口,

“不行的,妈妈。爸爸刚才也说了,我是一名护士长,必须要坚守在一线。”

“那你要是感染了怎么办!现在连个治疗方法都没有,留你们在那瞎忙活干什么!”

长久的沉默。的确,现在很多东西我们还是第一次使用,而且也没有个有效的治疗方法,可以说完全是在盲打。但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我们身着白衣,就要肩负起白衣的责任,怎样也不能当逃兵。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了妈妈啜泣的声音,

“敏敏,你答应妈妈,一定保护好自己。”

“嗯。”

过了一会儿我才要现我也哭了。脸上全是汗水,根本感觉不到眼泪。没时间也没机会去擦拭眼泪,我们只能向着前方迈出更坚定的脚步。

妈妈打来电话的第二天,一个病人陷入昏迷,已被送进了ICU,在看见那个病人时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躺在病床上的楚雁归跟前两天和我说笑的他完全判若两人!自从疫情严重以来,我几乎没再去过他的病房,因为现在我所负责的都是病情严重的病人。原本我以为他已经出院了(虽然出院的人没几个),但我没想到他的病情竟已恶化到了这步田地。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很微弱了,主任正在给他做心脏按压,然而心电图并没有因为这个举动而增大它的振幅,反而愈来愈低,最后,

"滴……"

"阿敏,除颤仪!"

我迅速将一旁的除颤仪递给了他,并配合他开始了抢救工作,

“轰”

“轰”

“轰”

我不断地调试电压,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让他好起来啊!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至少楚雁归的心跳与呼吸恢复了,主任将陈颤仪递给我,慢慢地扶着墙,弯下腰,长久以来的高强度工作令他得了低血糖。我上前扶住他,慢慢走到椅子旁边坐下。他抬头看着我,那双眼睛及使隔着防护服与护目镜也仍旧明亮,既使他很疲惫,

“主任,您得去输葡萄糖。”

“不,你先去看看那个病人的情况。我很好,不用担心,呼,我假寐一下,有事叫我。”

病床上,楚雁归看上去恢复了一些,虽然心率还是偏低,不过嘴辱红润一些了。

过了近一个小时,期间我出去接替了另外一位护师,主任假寐了十分钟左右便又出去忙活了。这几天越来越多的志愿者的到来,倒是让我们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前两天还有一个大叔拉着几千斤新鲜蔬菜送到医院来,说什么都不肯收钱。当我回到ICU之后,发现楚雁归似乎已经醒了,此刻正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哟,太极小子,你在想些什么,说来听听?”

他转了转头,看向我,但我此刻却背后一凉,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情感,没有任何活力,我用手用力在他眼前探,没反应,完全没反应!

“楚雁归!你听得见吗?楚雁归!你不是说你要来我们医院打太极吗!楚雁归!楚雁归!”

他听见我的话后,表情开始变化,他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心率检测器刺耳的报警声说明了一切。我跌跌撞撞跑出了手术室,不停地呼喊着主任,其它人听见我的叫喊,自然也是明白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去察看情况。当我和主任回去手术室时,另一名医生正在使用除颤仪抢救楚雁归,可他仍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空洞的双眼和微张的嘴,以及他脸部的肌肉,他看上去十分不甘。主任上前看了看,摇了摇头,

“他死了。”

雁归,可能是取自"为了春回大雁归"吧。我开始就觉得这名字挺好,一定能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雁去了,却是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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