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小女孩出院了,走之前她特地来和我道。隔着医院的大门,她说,以后一定回来看我的,我不以为然,毕竟这之后我可能会回到老家,那里虽然工资不高,但经过这次事件后,我深感陪在家人身边的时光是多么可贵,工资不高就不高吧,这里也没有家的味道。可命运似乎总喜欢和人开玩笑。
小女孩刚出院没多久,我就又在医院大门口看见了她。这天我本是被强制安排休息,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于是便想着过来看看,却发现她和她的妈妈无助地蹲在医院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带血的果篮。一番询问之后我才知道,小女孩想要来医院感谢我,便拉着她的姐姐出门买果篮,可就在她们拿着新鲜的果篮前往医院的时候,一辆爆胎的汽车不受控制地向她们驶来,情急之下,她的姐姐一把推开了她,自己被撞飞了好几米远,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便默默地蹲在了她的身边,她的妈妈不停地双手合十作揖,向上天乞求,保佑她的大女儿平安无事。因为医院现在依旧无法开放,她们就只能这样待在医院之外,煎熬地等待。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我才终于看见了几个医生走了出来,小女孩和她的妈妈立马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的祈愿灼伤了我的眼睛。我默默走到她们身后,用双手扶住她们的腰,我能看见,从那些医生的脸上,眼中,看见。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这句话似乎抽走了她们所有的力气,即便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也无法完全扶起她们,其他几位负责医院之外的医生立刻上来帮忙,我不想去看,她们心碎的模样,她们的妈妈此刻已经瘫软在了一位女医生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小女孩则是用力抱住了我,这次我真的感受到了,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我能做的,只有默默抱着她,感受她的崩溃。
“我,我没有姐姐了......”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当你的姐姐。”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我的姐姐......”
我真的不会安慰人。
她们的果篮依旧给了我,上面有一张纸上写着,
祝愿林敏姐姐和我们一样,永远幸福快乐。
或许是因为那天没有防护服在医院门前待太久,又或许是因为工作时的疏忽,又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感冒,我也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了。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之后,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一名患者,躺在病房看着其他人忙碌的样子,我总感觉不太真实。算了,就当是人生的一次经历吧。
我没敢打电话给妈妈。
说实话,我并没有多少当病人的感觉。在病房里,我还是会和之前一样照顾一下其它病人,仿佛自己仍然是一名护士长,虽然我的确是一名护士长。有时候,一些病人会出现情绪崩溃的情况,我便将我护理过的那些重症病人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其实我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只会偶尔呼吸困难,但其它病人不大都这样么?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经过几次检查后,大家都笑着说:
“林护士长和病毒呆太久了,病毒都对她产生感情了!”
我也很高兴,虽然我的情况算不上严重,倒也不太乐观,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就目前情况来看,并没有生命危险。我望着窗外,看见了美丽的火烧云,不禁去想,要是没有这次疫情,该多好。
......
我似乎是发烧了,脑袋晕乎乎的,可能是昨天睡觉踢被子的缘故吧。叫来护士后,让她给我拿了点退烧药。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发烧是真的难受。睡了一觉后,也仍然没有退烧,四肢无力。第二天早上,我感觉更难受了,不住地咳嗽。副主任之刻将我安排到了ICU,开始了单独的治疗。看着手上的针孔,再看一眼点滴,一滴,两滴,三滴……我试图这样分散注意力,但忍不住的咳嗽常常将我的思绪拉回来。呼吸机真的挺有用,之前护理病人,看着他们嘴里吐出的一口叹一口的浓痰,我倒是没想到自己的肺里也会积赞这么多。
我感觉,自己似乎要不行了。我叫来护士,告诉她,死后我愿意捐出一切健康的器官,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我的器官还能不能使用。她让我多想一些开心的事,不要那么悲观,但她掩饰不住声音里的泪滴。我请求她,让我到外面去看一看,但她拒绝了。
我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我的耳朵捕捉到了其他护士长的悲泣,主任在大喊着"除颤仪",情绪激动的医生在说要给我安装起搏器。我感觉,似乎太阳正在升起,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转向日出的方向,但我相信我做到了,趋光性是人类的本能。我的视野开始变得明亮,我站在医院门前,楚雁归正在舞台上打太极,他笑着看向我,似乎在说:
“看,我说过我会来的。”
那个小女孩的姐姐拉着我,微笑着说:
“姐姐,我们去首都看升旗吧!”
我牵着她的手,微笑着回应她。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给夜晚的天空带来一丝光明。手术室里,回响着心电监测仪刺耳的“滴”声。林敏牺牲了,脸上挂着最后一抹微笑。
“砰!”
陈氏听见灶房里的声响,赶忙跑了进去,
“翠翠,翠翠!哎呀,吓我一跳,没事吧?”
“妈,我没事。”
翠翠摇了摇头,双手捂着心脏的位置,奇怪,好奇怪的感觉,没由来的,心脏突然的刺痛,就好像,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陈氏看着这样的翠翠,心疼地不行,轻轻地拉过翠翠的手,开始给她把脉,
“哎呀,翠翠,你最近肯定没有休息好,还天天操心啊。老婆子我呀,也担心敏敏那丫头,但是前几天不是才通过电话的嘛,没事啊,敏敏也说了,这次完了就回家来了。”
翠翠点了点头,想着或许不久之后就能见到女儿了,内心也是舒服了一点点,嗯,只有一点点而已,或许听听女儿的声音会好很多。她这样想着,拨打了林敏的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嗯,可能敏敏只是在忙,没有听见电话。
“妈,晚上吃面条吗?”
“你快去歇着,我来煮就好了!”
“妈,我没事了。”
“哎呀,乖啊,去歇会儿。”
......
研究所里,林克坐在座椅上,手里拿着一剂新冠疫苗。这是他和同事们前些日子刚研发出来,还没有在人体实验的疫苗,只要经过几轮测试,没有问题的话便可以投入使用了,到时候,女儿也能轻松点了吧。哼,关键时候,还得看你老爹我吧!
“嘟嘟嘟,嘟嘟嘟”
“嗯,陌生来电?”
林克放下了手中的疫苗,接听电话,
“喂?”
......
电话那头是无声的寂寥。
“打错电话了?”
林克有些奇怪,正要挂断时,却听见电话那头的哭泣声,顿时,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那是十多年前,知道老林头患癌时的感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好?...”
“...林克先生,我是,林敏的主治医生,我很遗憾地通知您,林护士长牺牲了,在和新冠病毒的抗争中......”
“砰咚!”
“林主任!林主任你醒醒!”
林克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家乡,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跟母亲和妻子交代了女儿的死讯,不记得她们的反应,他只知道,要是自己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事情可能就会有转机。可是,他和同事们,已经做到极限了啊......
林敏的葬礼举办的很隆重,村里人将她安葬在了老林头的身边,至少这样在下边,老林头还能护着点他孙女。葬礼上,一个小女孩走来跪在了翠翠面前,
“我是林敏姐姐认下的妹妹,以后,您也可以叫我,女儿。”
小女孩走到了林敏的棺木前,抚摸着,抚摸着,就和林敏当年坐在这一样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画有卡通人物的纸,放在了棺木前,
“姐姐,你看。这是我画的哦,好看吗...”
小女孩微笑着流着泪,
“好看的话,就多看几眼吧。”
一只蛐蛐爬上了林敏的棺木,不知道它想干什么,小女孩正想把蛐蛐捉下来时,却飞来一只麻雀,将那蛐蛐叼了去。
“姐姐,你看,小鸟在保护你的新家呢。”
她如是说道。
......
“好啦,我讲完了,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深入人心呀!”
凝樱一脸期待地看着大家,看上去是非常期待大家的评价,毕竟这可是她半夜泪湿了好几包纸巾才想出来的故事。
“呃,那个,凝樱,你过来一下。”
樱蓉一脸平静地冲着凝樱招了招手,可怜的小樱樱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屁颠屁颠地过去了,然后,
“呜呜呜!呜呜呜!(秦樱蓉,你干嘛!)”
看着被捆住手脚,嘴里还被塞了双袜子的凝樱,樱蓉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样就不会再乱说话了。”
“呜呜!(救命!)”
凝樱向玲珑和雅然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前者埋着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后者则凑到了凝樱跟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被束缚住的凝樱,
“不对,这绳子和袜子......”
“哦对,绳子是你的鞋带,袜子也是你放鞋子里面的。”
樱蓉一脸无所谓地告诉了雅然这残忍的真相。
“呜呜呜!(脏袜子!)”
“捏猫猫滴,秦樱蓉!那是我明天要穿的干净袜子!你要堵她嘴你拿我换下来的那双嘛!”
“呜?!”
“算了,反正还带的有,我就坐她旁边照顾一下她吧,下一个是谁讲了?”
雅然说着,就把手伸到了凝樱的腿上,慢慢抚摸。
“嗯,手感不错嘛。”
“呜!呜呜!”
“我来吧,不过某人得安静点。”
玲珑瞪了一眼凝樱,后者立马像个鹌鹑一样,往雅然怀里靠了靠。至少雅然只是馋她身子,不会要她的命。虽然她不理解为什么讲了个故事,这两位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要讲的故事了,名为,《赫尔维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