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扑闪着翅膀，在雨中湿冷的空气中消散，如一场奇异梦境正在醒来。
一个身穿绣有白薇花纹客家蓝染服饰的女孩子扶住摇摇欲坠的莲。
从她身上微微的药香气，神志已不大清楚的莲感到了安心感，一旁还立着另一位头发两边夹着太极阴阳图案发饰，同样身着客家服饰的更娇小的女孩。
“小心，对手的招式——是蝶梦掌。”她提醒了一句，又怯生生躲回到白薇身后。
“白薇，你今天皮肤上涂的什么药，这么邪门……”莲呢喃着，浑身上下毫无气力。
“川贝枇杷味道的延迟性软筋散，延迟的时间跟摄入的剂量成正比，不过一定会发作。”
“什么鬼啊……”
“谁叫你嘴贪。”白薇嘟起嘴。
“朋友，留步！”狂书生此时才留意到戴着面具的女人已如鬼魂般偷偷“飘”到登出点前。
然而他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不见——临走前，对方还向他们妖媚地摆一摆手。“各位，少陪了，我们国子监见。”
“让她跑了……”
“无妨，凡登录进游戏者，必有痕迹可寻，且看我一一寻来。”躲在白薇身后显得极其怕生的矮个子小女孩却信心满满。
“三位，多谢援手。”自称『狂书生』的青衫少年倒是很注意礼貌之人，向三位女孩子拱手道谢。
“那个……”白薇畏畏缩缩地向他伸出手，手心里有一粒黑色的中药丸，“还请试试……”
“我朋友的药可是很灵验的，包治各种HP、MP、SP损失。”莲靠在白薇身上，强打精神说道。
不等她说完，狂书生已经很小心从女孩子手中将药丸拈起，毫无犹豫地放入口中，收起折扇，又是一拱手。
“多谢！”
这样的男子放在古代，大概便是人谓之“知书达理，豁达坦荡”之人。
仔细看看，这位自称『书生』的少年身上还有不少补丁，这样的虚拟形象设定也是某种独特风格？
“这位的伤呢？”他问候莲道。
“还请公子放心，”莲勉强回应完，有气无力地在白薇耳边问，“我的解药呢？”
“你‘误服’的是新药，解药我还没配。”
“怎么这样～”莲哀嚎起来。
“三位请了，药的恩情有机会一定回报。”狂书生发现白薇给他的药出乎意料地有效，又看莲应该无大碍，便识趣地不再逗留。
“哪里，刚才公子帮我挡住敌人，我就借我朋友的药以表谢意了。”
狂书生点一点头，展开折扇，转身离开，不过他并非通过登出点登出，而是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走了几步，他又回身意味深长地跟莲她们说了一句。
“神都近来也许会有大事发生，今夜只是序幕。”
说完，打起破伞的青衫身影便消失在雨夜之中。
回放视频到此结束。
莲躺在床上，拿起枕头边的《燃烧的丰收之歌浏览器》翻了几页，又放下了。
昨夜的游戏存档她回顾了好几遍，始终搞不明白其中几个细节。那个面具女人口中的“国子监”见是什么意思？约战吗？她查了一下游戏地图，国子监的位置是神都东边正平坊内，因为在神都地图的角落里，对于游戏的主线剧情也无大作用，所以是很少玩家会特意跑去的里坊区，占地倒是挺大的，跟她们现在住的『新月坞』这一代类似，属于游戏里的未开发地带。
不过楼价应该不一样，这边是郊区野外，那边怎么也是都城区——莲无聊地吐槽着。
昨晚踌躇满志的小无此刻正蹲在土楼的角落里消沉。身为一流黑客的她居然无法追踪到昨晚那些蒙面水军的信息，从他们身上缴获的MP5N上，发现以极复杂的算法进行了加密操作，无法读取所有人信息——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所有兵器或法宝都会进行登记注册，如果是暂无所有人的新上线物品，所有人一栏就是游戏官方。
而那个面具女人更离谱 ，游戏日志显示该时间点没有任何人从那个地点下线。
从小无那边得到的结论是，运行加密作业的应该是某机构的超级计算机，普通PC运行这种加密算法几乎是不可能的，总之事情非常蹊跷。
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而且是有商业背景的那种？
昨晚宇文式单人匹牛夜闯天街的实况视频倒是不出所料在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整版整版都是相关讨论的帖子。虽然视频有头无尾，跟莲在现场观看到的时长几乎一致，从宇文式被禁军包围以后就没有下文了。
不过从游戏官方没有任何处罚公告来看，论坛的风向是这次又是一次奖励性质的限时活动。
每个季度，游戏官方都会抽取幸运的有名玩家，专门为其打造定制剧情关卡——比如这次的宇文式，就是类似于武侠世界里的“天山神芒”这样的满级大侠，以游走江湖，反抗朝廷闻名。
有人在敲门，她有一瞬间升起的期待很快就冷却了下去，红炎姐姐敲门的方式不是这样子的。
“你怎么跑游戏里看书来了？不伤眼睛的吗？”从门后探头进来的是另一位姐妹，May，短发，但左边略长一些，右耳缀着耳坠，在阳光里与她的笑容一起一闪一闪。
有时候莲对这个姐妹略有嫉妒，因为她的虚拟形象的颜值与她现实中几乎一致，无需进行美化。
虽然是在游戏里头，她还带了探病的花束进来，插进床边的花瓶里。
May在『神都』经营一家在网络世界里“已成传奇”的虚拟公司，在很多游戏里都有注册运营，招的员工是游戏玩家或开发人员，只在线上上班，开发的产品只在游戏里售卖使用，游戏公司提供虚拟商铺，然后从营业额分成。是一家只在网络上存在，与现实世界完全无关的公司。
现在莲床前摆放着的秀有“M”字商标的绣花鞋，就是她设计出来的测试产品。
线下这个牌子的绣花休闲板鞋的周边鞋子，已经炒到了天价，没错，一款二次元鞋子的三次元『周边』（当然不带足底动力），比三次元许多名牌鞋子还贵。
“唉～～”她长叹了一大口气。
“叹什么气，白薇和小无检查到你的虚拟角色中木马了？”
“没错，是赛博绝症。俗称相思病——”
“别以为什么东西冠上赛博就很酷啦，”
莲选了个泪湿枕头的表情，把May逗得要笑死。
她跳着猫步进来把房间的窗帘全拉开，室内立刻变得开朗起来。
“我以为红炎姐姐会来看我……”
莲的游戏分身虽然解开了误服的白薇身上的麻药，但是各数值还没有回复到最佳，虽说跑到外面活动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新月王国』在这个游戏里结下的梁子也不少，说不定会被敌人乘虚偷袭PK，莲还是接受姐妹们的劝喻，留在她们在游戏里住的『新月坞』静养。
“她很忙的吧，有没有在国内都说不定。”
“所以我才守在游戏世界里嘛，只要有网络的话就能见她偶尔上线也说不定。”
“服了你了，红炎姐姐知道你‘沉迷’游戏，说不定反而会不高兴。”
“那可太好了，最好骂我个三天三夜，我愿意听。”
“这里有个抖M……”
“轮不到你这M字商标的鞋贩子说。”
小女人的斗嘴就这样持续了一轮。
“最近神都是不是有奇怪的传闻？而且到底是不是官方设计的事件，至今没有定论。”
“跟宇文式有关的事件？还真是一贯喜欢故弄玄虚的官方。”
“你的看法呢？”
“现在还看不出端倪。”莲想起昨晚那些蒙面水军和会使用奇怪幻术的面具女人——若是游戏里登记在案的『术』还好，如果是病毒，那就是另一个次元的问题了。
虽说『大家的腹黑妹妹』小无之后仔细检查了莲虚拟形象的代码，并没有中病毒或木马的迹象。
在这款开源的开放世界游戏里，玩家的人物形象相当于一个个实例，可以用不同的软件和不同的编程语言打造出来，这个开放世界会自适应进行装载，然后引用物品、参数、语言包等……当然，为了符合游戏的世界观，官方还是会进行审核的，谁也不想看到西门吹雪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的时候有一个比卡丘在人群里观战吧。诚然，特殊节日，比如万圣节官方就会放开限制，让你百鬼夜行了，这个且按下不表。
正是由于可玩性极高，很多玩家不只痴迷于游戏本身，还入了自主开发的坑，再也上不了岸。
然后更有黑客还会在游戏中植入病毒或者木马，虽说官方这几年抵御住了大部分的感染和攻击，有些手段高超的不法之徒仍然是官方头疼不已的家伙。
“这几天『神都』的黑市里开始流入不少我们公司的产品，说不定跟这件事有关，我最近很头疼。”
“你原来还是军火商吗？”
May开发出来的虚拟产品确实质量上乘，比如莲现在试用的鞋子，可以让游戏人物的轻功更上一层楼。上一代的产品大都由于游戏引擎的限制，鞋底喷出气体的时候带有微小的气流声，尤其在静谧的夜间，高手通过听觉可以发觉附近正在施展轻功的人。而这一款绣花鞋款“喷气”休闲鞋气流声极其安静，动力却毫无折损，可以轻易跃上十几米的高楼，也可以在平地悬浮几厘米步行，真正『踏雪无痕』。
“还有更奇怪的，听说为了宇文式这件事，武林中有人广发英雄贴，好像想搞什么事情，很多门派蠢蠢欲动。”
“宇文式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莲一边问一边在论坛里搜索相关的贴子。
“对于有些人来说，一个字可以概括，侠。”
“那么『南宫兰露』……又是什么人？”
“啊，你说的是——他的召唤兽……或者小精灵——类似的东西？”May露出很有喜感的Q版表情。
“啊？！就是说——她不是人？”
这种武侠游戏里有这种设定吗？又不是西幻题材。
“她是鬼啦，女鬼——倩女幽魂听说过吗？”
“哦——”这倒是勉强能接受的设定。
“据说她总是和宇文式成双成对出现的，但只在夜晚的时间，白天从不上线。还有听说南宫兰露的人设有一种世外之美，引得不少人专程跑去观赏她的CG。”
“这……”莲脸现黑线，“宇文式应该是她的男伴吧？会允许其他人跑去骚扰她吗？”
“他们会不时在街头开演唱会啦，宇文式弹电吉他，南宫兰露唱歌，还有一些朋友会一起夹band，传说南宫兰露这女鬼的歌声真的有可以勾人魂魄的水准哦。”
“这什么鬼故事……不过『夫唱妇随』啊，还真是浪漫呢。”莲一脸憧憬。
“南宫兰露用的游戏角色设定，是小无做出来的哦，嘻嘻。”May一脸轻松的，又放出了一个天大的秘闻。
“啥？”莲惊掉了下巴。
“而且有开源哦，你没去她的开源代码仓库看过吗？据说参考了不少白薇的设定。”
莲急急忙忙地登上G字头的代码托管平台，还真是……
“这鬼丫头，搞什么啊……”她捂住额头。
角色的种族是『鬼魂』，属性中有一栏，HP为负，但如果受到攻击，HP反而会上升，上升到正值，就会失去一切『鬼魂』的能力。
什么鬼设定。
夕阳西下。
紫微城·万象神宫，明堂三层回廊。
宇文式开启单机模式，来到这皇城的中心，眺望着神都缥缈的景象。
在虚拟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皇帝能进，你不能进的地方。
任何人都可以下载地图，然后在神都四处闲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会感到孤独。
然而对于宇文式而言，只听得见天际大雁啼鸣，风吹云动，撩起檐角的风铃声声，街巷渺无人烟，洛水川流不息……世界静静在你面前，似乎也是一种美。
只是——没有你静静地在我身旁，听着你均匀起伏的呼吸，我便会渐渐忘记欣赏这种美的心境。
他转身步入明堂,万象神宫内部说不出的华丽堂皇，熠乎光碧之堂，炅乎琼华之室，这座建筑并非完全还原史实，而是由多位顶尖游戏美工发挥自己的想象打造而成——他却视若无物，随便找了个空间席地而坐。
锦烂霞驳，星错波沏，世界渐渐消逝，他愈发地焦躁无比。
忽然，空寂的明堂内部传来女孩子低低的笑声。
幻觉？
他抬头望去，惊觉一个半透明的影子，不知道在明堂中央的通天柱前立了多久。
是一个矮小少女的形状，头发上有太极的头饰，脸在昏暗的夜色里乍明乍蒙。
如果是在现实的无人建筑里，也许他还会头皮发麻，然而在虚拟世界里，本就没有肉体，如何定义鬼魂呢？
是了，兰露，你如果在这个世界消失了，我该去哪里追回你的魂灵呢？
宇文式好像痴了一般，盯着这影子发呆。
会是这游戏里的彩蛋吗？还是哪位开发人员在这万象神宫埋下的代码，特定情况下触发的恶作剧？
“女皇大人托我转告……”这影子开口向他说话，“你想找的人，三日后，新女皇登基大典之日，国子监·文庙。”
宇文式猛地立起。
“妳是何人？我为何能信你？”
“可以看看明堂都柱之顶。”影子指了指上方，消失不见。
宇文式凝气屏神，却完全感知不到室内有人，真的是鬼魂吗？
或者说，黑客入侵？
他提起一口气，冲出明堂，双足在回廊栏杆一点，跃上了半空，手抓了一下上层的重檐，然后又是一提气，左足踏右足，鞋底二次喷气，直上第二重檐，干净利落地上到万象神宫最顶端。
他立在最高处的重檐之上，目瞪口呆。
不知何时，耸立在万象神宫中央的通天柱顶端展翅欲翔的金凤雕像，被换成了六角芒形的雪花图案。
东城区，洛河南岸，大小酒肆茶馆林立，虽说虚拟人物喝酒品茶好像没什么意义，却成为线上为实体店打广告，或者虚拟社交、信息交流的另一番风景线。
游戏中的天气与现实世界基本保持一致，也是几年前由一位游戏官方人士提出的点子。这几天都是细雨纷纷或忽地大雨倾盆。
为了雨水不至于飘入店内或者靠河边的行廊之中，洛河两岸的窗棂都向上撑起，雨声淋漓，如同丝竹轻奏，怡人心扉。
这种天气跟友人饮酒对谈，大概是最惬意之时。
向日葵收起太阳图案的雨伞，无意义地抚了抚衣领和头发，踏进一家古色古香的酒肆内。
正找寻朋友的位置，一个尖而俏丽的声音恰好响起：
“博士，来两坛女儿红！”
靠里面的位置，能看到自己两位友人已经先到了。
今天天气阴沉，店内光线不好，游戏的设计者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大声叫店家上酒，毫不顾忌周围眼光的少女眼角勾勒着妩媚的眼影，头发扎起两边总角，身上却披着虎皮做的袍子，脚边还放着刀和盾牌。另一边坐着冷冷地喝着茶的长发少女明眸皓齿，鬓发如云，身着水素色长裙。
“小天，小艮，有段时间没见了！”向日葵灿烂地笑着，蹦蹦跳跳地坐到她们身边。
“你还是这么活泼呢。”小艮——名叫毛艮的长发少女微微一笑。
“笑得出来是我唯一的优点了。”向日葵嘻嘻哈哈个不停。
“胡说，小葵明明比我优点多好不好。”披着虎皮的少女，满天星——小天啪地打了一下她的脑袋。
“嘻嘻，”向日葵装模作样地捂着脑袋好像很疼的样子，“小天，你在澳大利亚还好吗？现在时间是深夜吗？”
“下午啦，傻瓜。”
“谁叫我对国外的印象就只有时差啦。”向日葵一边自嘲一边露出一副小天然的笑容。
“小艮呢？冰岛怎么样？”
“冷得很，哪里都去不了，一天天只能跟妹妹腻在一起，像是照镜子一样我都照烦了。”小艮打了个哈欠，一脸的无聊。
“你也没什么变嘛。”
朋友间的寒暄就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
“这是什么？气体吗？你们店是卖空气的吗？还有颜色，真恶心！”满天星对着端酒坛上来的店小二一顿招呼。
“客官，这是本店的新产品，还请品尝哦，满意还请给个五星。”模仿市面上小鲜肉造型的小二对着她眨了个秋波。
“真恶心。”满天星一点不受用，追加了评语。
酒坛里倒出来的是琥珀色的气体，溢在空气里香气扑鼻。
三人端起酒杯放到嘴边，一股浓厚的酒香和甘甜直冲入鼻腔。
“好辣！”向日葵放下酒杯直摇脑袋，还捂着眉心。
“好酒！”满天星大声赞道。
“看样子是为了大部分只有嗅觉VR的玩家特别设计的气体酒，毕竟味觉VR的设计一直存在瓶颈，上市的不多。”只有毛艮面不改色。
不知不觉之间店内的客人越来越多，能听到周围都在议论“宇文式闹天街”，最近最热的话题。
不过越听越觉得没说到点子上。
“都是胡说八道，当时宇文大侠用的招式明明依次是折梅手、追风七十二剑，然后还用了法宝，牛型(type)九龙神火罩……”满天星一杯一杯地豪饮，看样子是真的喜欢喝酒。
听到她称呼宇文式为“大侠”，附近几桌便有可疑男子上下对着她们打量，其中还有几个光头的“不良人”。
见状向日葵急急制止她：“小天，别喝那么猛啦……你不会真的在喝酒吧？”
“操心啦，博士，这女儿红给我再来个三升！”满天星一脸的酒红色，点单的时候还把酒的计量单位给换了。
“由得她吧，小葵，这丫头也就在我们面前会这么放肆了。”毛艮实际上也是一杯一杯地喝着，不过依然面不改色。
“你什么意思嘛……”满天星脸红红地瞪着她。
“话说，你们注意到那个女孩子了吗？窗边那个？”毛艮抬了抬下巴。
三人的视线同时汇聚过去。
外表看上去不到未满豆蔻、身着绣有莲花的素色罗裙的女孩子，在窗边看着不时飘入的雨水发呆。
她的桌前摆着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却似乎并没有盼望着什么人来与她对饮。
因为在游戏里年龄与现实无法对应，所以也没有未成年不能入酒肆喝酒的垂拱律。
除了侧耳旁听有关于宇文式的轶闻之外，莲有兴趣的还有周围人议论新女皇三日后登基的事情。
“据说是现女皇要专心学业，所以退位让贤了。”
“下一任皇上到现在都遮遮掩掩不肯现身，估计是游戏官方又想搞什么飞机。”
“又不是偶像出道，神神秘秘地造什么势？”
“据说这反叛的宇文式正是打算趁着女皇帝交接的当口潜进神都来搞事情，莫非是谋划破坏登基大典？”
“难说，近来江湖上各门各派暗流涌动……你看看这酒肆十三街，这几天涌进来多少说不得的人物，有不少潜水多时的大佬们都现身了。”
“老东西还出来肝肾，早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这新皇帝据说早已有了实权，这个月官方发布的几条新法令可都跟她有关系，现在就差个登基大典而已了。”
“那个人——”毛艮为了不引起莲的注意，低头喝酒，“是新月王国的人。”
“新月王国？”向日葵没听说过这个门派或者国度。
“传闻说是这个游戏里潜伏着的一个神秘的组织，成员都是高等级的天才玩家或者黑客。有人猜测她们并非真实玩家，而是官方的高智能AI驱动的NPC，用来推动游戏关卡的剧情，不过这个推论不怎么可信；另一种猜测她们应该是某个电竞职业俱乐部的签约玩家，总之回看这个游戏世界历史上比较大的事件，总能发现她们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一言以蔽之，是高手对吧？”满天星兴趣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两只手立刻被向日葵和毛艮各伸出左右手制住。
“干什么啦！”
“小满你别搞事啦，这里是不允许产出打斗CG的，会变不良人被剃瓜皮哦。我的一位同学自从变成瓜皮以后都没看见她上线哦，据说她的家长为此还投诉了游戏官方。”自己挚友的性格向日葵再清楚不过。
毛艮则是叹了口气，该说的都交给向日葵说了。
“掉血都不投诉，剃个瓜皮投诉个瓜皮哦～”
”哈哈哈！”满天星突然冒出来的冷笑话让两位友人笑出了眼泪。
“不过，小艮你怎么知道对方身份的？”向日葵倒也很好奇，她读取对方的属性面板，发现门派里写着“无”。
“你看看她的服装属性。”
“咦？”向日葵点击对方的服装，弹出来服装的生产商，一个她没听过的服装品牌。
然后她发现了这个商会的注册国籍一栏，是一个新月的符号。
“？？？”向日葵的小脑瓜子头上冒出一堆问号，游戏里能看得见的那种。
此刻，三人的邮件通知几乎同时响起。
毛艮调出邮箱看了看，抬起头：
“狂书生在CALL我们，『边缘少年』要行动了。”
舰队难得的休整时间，舰桥的人员都聚在餐厅附近的饮料吧台前聊天放松。
“此为何物？”珠算子看着『观星师』杯里黑乎乎的液体发问。
“广东凉茶。”
“……闻所未闻，饮品乎？”
“源于古老地球之药茶，近来寝不足，可降虚火。”留着扫把头『观星师』面不改色地喝着这苦的不得了的液体，他表里如一地不喜欢加糖。
“……此舰队之伙房真奇耶，伙夫亦是，非常人耶……”
“阁下手中之珍珠奶茶亦非此宇宙世纪应有之凡物。”一旁副舰长不由得反吐槽了一下。
“非也，为此宇宙世纪观之——副舰长儒（汝）钟爱之饮品尤甚于科幻……”
她看着副舰长杯子里溢出的五颜六色的气体，皱起眉头。
“此碳酸饮料也，嗅之解渴提神，于口中则为甘霖。”副舰长轻抿一口，露出惬意的微笑。
周围有舰桥人员议论起此次突围，掉车尾林格小队的突出表现。
珠算子得意洋洋地一副良策尽在囊中的样子。
“想来，此『星翔者』入我舰队时间不长，倒是有长足之进步。”副舰长看到她这副小表情，顺着话题夸奖了一句。
“吾细心拆（栽）培，自当突飞猛进。”珠算子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镜片。
“难得汝如此用心，自是可喜。”副舰长趁着她自夸，马上开始揶揄。
“自……自然，以战术之新框架提携无能之人，可……可证吾之技术实力，不过棋子一味（枚），用完即弃亦可……”
“亦可？”副舰长捂嘴笑。
“不……不可，用完即弃不可。”
“‘非弃不可’？”
“非弃不可！！灰（非）用完即弃不可呜呜呜～”珠算子差点被太空珍珠呛到，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嗯呼呼——说来，一直追击吾舰队之『织女型』，各位有无头绪？”副舰长扶了扶自己形状奇怪的单片眼镜，成熟地转移了话题。
“量子网络上帝国舰队名册未有入列记录，应是新舰队。”『观星师』回答。
“逢此舰一出，便浮现之音律究竟为何物？”珠算子一脸困惑，“主计算机木马查杀已进行多轮，全无发现。”
“不知各位是否听说过『电子妖花』之名？”
“妖花？”珠算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启动自己的眼镜终端，在量子暗网上搜索起来。
作为叛逆者的他们，自然不会贸然接入银河量子公网。
“话说，舰长何在？”副舰长左右看看，饭堂内正在进行开饭的准备，舰桥已经进入轮班值守的相对轻松的时间，士官们均几乎聚齐，却不见宇文式的身影。
“尚在舰桥。”『观星师』吃完凉茶，面无表情地接着吃起仙人粄。
宇文式看着一个17岁的少年，在他的面前飘在无重力的空间，望向舷窗之外。
远处一朵正在燃烧的云，正在更辽远处散发出昏黄辉焰的恒星前方飘过，令他想到一个古老的词语，乌云蔽日。
那是帝国讨伐舰队击碎的某个文明的行星，已经化作星尘，此刻正飘散成一副黄昏的构图。
人类尚无力离开母星的时代，进入夜晚前的一个时间段叫做『黄昏』，据说从心理学上较黑夜更易令人联想到“末日”、“终结”此类词汇。
宇文式记得小时候见过描绘『黄昏』的古老美术作品，那时的他无法理解这种思维倾向。
作为一生中主要生活在宇宙空间的人类，他并非没有见过行星上日夜交接的景象，只是在这个时代，『黄昏』已经不再会作为主流的词语或者思潮存在于太空文明。
然而跟随着帝国舰队一路征伐，这个词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时在他脑海显现。
是看见了太多行星化为星尘，见了太多恒星母亲失去自己养育的孩子吗？
星尘恒星母亲的照耀下不断地冷却，化成淡淡的蓝色的惆怅，融入宇宙无垠的寂静。
“汝是何人。”宇文式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思念已久的梦境中，但是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是？
“宇文式！”一个甜美温柔的，混杂着欣喜、微嗔、期待、烦恼情绪，如某种雀鸟鸣啾的悦耳韵律，在这个无机质的战舰走廊，宇文式也有一刹那好像感怀到不知在内心何处珍藏的初夏气息。
他的青梅竹马，帝国士官学院同期生南宫兰露扑了过来，抱住那17岁的少年在无重力的空间翻滚了好几周，直到那柔软身体冲刺过来的动能用尽，长发的淡淡气味轻抚宇文式的鼻翼。
少年背后顶着舷窗，看着怀里的女孩子，少女眼睛里竟然似乎有润湿的痕迹。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南宫兰露大大的眼睛里有着一丝愤怒，此刻水汪汪地瞪着少年。
少年好像想伸手帮她拭去泪滴，太空衣的手套都已经下意识地被他取下，却又一直没有行动。
“帝国的做法是错误的！”
他们之间从来不用那一套帝国官话装腔作势的客套，从小到大总是直来直去地争吵。
“那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判断的事情，再说，我们只是小小的帝国臣民，能撼动什么？”
“为了卓显自己的强大，就必须四处去证实别人
的弱小，算得上真正的强大吗？”
“然而帝国之所以有今日之无敌，不正是由于如此吗？”
“所以我要走我自己的道路。”
“……”兰露眼中满盈的泪水如同舷窗外逝去文明的星辰，渐渐变成带状。
“告诉我，宇文式觉得‘强大’应该是怎么样的？”
“保护弱小者，谓之强者。”宇文式淡淡地，说出了大逆不道的理论。
南宫兰露抓着他太空衣的领子，久久地低着头，宇文式惊讶地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晶莹剔透的星光，越来越多。
“那么，我要一起走吗？”
……
……
……
宇文式沉默着，在舰长座位上醒来，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惊觉在舰桥值班的士官正在回头惊恐万状地看向他。
舰桥所有屏幕上，都绽放着血红色的花朵图案。
珠算子几乎是同时惊诧地抬起头，她的全息眼镜片上，正在绽放同一图案的花朵。
“……花瓣绽开，露珠闪烁光辉，
轻轻抱入怀中，你的体温却转瞬即逝，
此刻，远方呼唤的声音使你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