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金蝉蜕

作者:穷我只剩墨汁呢 更新时间:2023/10/2 9:15:34 字数:2056

斜月冷辉,烛红摇曳。

锣鼓喧天的喜意弥散开去,满眼都是灼热的红,人声鼎沸之间是一声声贺喜响彻。

三百里红绫铺就的长路直通宫殿。

徐未年站在堂前,一身如火的婚服贴身,反衬得他挺拔如松,两侧宽敞的袖口微微垂落。

他曾经总是习惯在袖口内藏暗刀,但是如今这般喜庆的场面,他却不得不舍了暗器。

“皇子殿下,吉时已到。”身边的侍官躬身施了礼,目光示意徐未年往前去寻那来人。

徐未年依言抬眼,一路鲜红的长绫之上,美人款款而来。

额上落一块鸳鸯绣文的盖头,艳丽的婚裙逶迤拖落在地面,沾上几分散落的红花,她好似分开琼枝,踏月而来。

徐未年认得她的。

太平司首座,陆惊微。

但是这一份婚,却不该是他的。

就连那侍官喊的皇子也不该是他。

他徐未年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罢了,一个刚刚才知晓他是婚宴主角的可怜人。

忙不迭换上一身大红喜服,仓促站上婚堂,披着假皇子的身份,看着万方来贺,难免有些恍惚。

真皇子跑路了。

跑得悄无声息,而他徐未年平日里不过是皇子的一枚暗卫,总是蛰伏阴影中以防有不知死活的刺客出手袭击皇子。

他擅长持剑握弓,擅长隐藏埋伏,却偏偏不擅长以皇子姿态长袖善舞,更遑论与谁结为至死不渝的夫妻。

想到如此,徐未年的唇角就不自觉抽了抽。

这就被推上了火坑。

他看那陆首座莲步轻移而来,也带着几分踌躇,想必也对这一门婚事心不甘情不愿。

可谁让两家长辈从小指腹为婚呢?

皇子殿下逃不掉这一份命数,就一走了之,推了他徐未年上台接过这一个烫手山芋。

良主难觅啊。

陆惊微是极美的,在神都也美名盛传,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徐未年也听过,只是从未有机会面见。

这还是眼下第一回。

可惜的是那垂落的鸳鸯盖头遮住了陆惊微的面容。

但他已能闻到淡淡的清娟香气。

两侧喝彩雷动,陆惊微轻轻抬手,烛火掩映下,她纤手如玉,骨节分明,偏偏肌肤呈现几分透明的苍白。

端是看这一只手,便能想象到盖头下的美人芙蓉面。

徐未年伸手搭住,只觉肌肤相接处细腻玉洁,但他指节蜷缩,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感。

皇子殿下不想成这一门婚,他徐未年又何尝想要?

那一身大红的婚裙勾勒着陆惊微姣好的身姿,裙摆散落到地面,行走间隐约与台阶擦响出轻轻的沙沙声。

她站在徐未年身前,虽只到徐未年颈侧,但气势却不落半点下风。

返虚初期的女修,太平司的首座,气场又会差到何处去?

徐未年甚至有几分自己面前凭空拔起一座巍峨高山的错觉。

不过也只是一刹。

徐未年再抬眼去看的时候,眼前那人似乎又娉婷依人。

“饮合卺酒。”主婚的侍官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

两盏合卺酒落在桌边,徐未年犹豫着接过一盏,缓缓环住了陆惊微的手臂。

交颈合卺。

满眼的喜意遮不住,徐未年看不得陆惊微盖头下的表情。

只知道这一盏合卺入喉有些烧得痛,连同胃都翻出来几分作呕的感觉。

暗卫不允许喝酒。

之前皇子的规定如此,徐未年一直以来都恪守条规,生怕醉酒误事,半点都没有沾过。

只是眼底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清醒。

合卺酒尽,洞房花烛时。

“恭祝皇子殿下大婚!”洪亮的祝贺声穿过整个大殿,绕梁三寸。

徐未年只觉昏昏沉沉,恍惚的身形被身边的陆惊微轻轻扶住。

盖头未揭,但是却有几分郎才女貌的般配感。

这一声而下,随即是百官千修绵绵不断的祝贺音。

贺礼纷沓而来。

徐未年眼皮跳了跳。

阵雪长剑,定影盘,蛇目明珠。

琳琅满目,单单是这送上来的贺礼中的一件,都几乎能抵得过他辛辛苦苦做了五年暗卫攒下来的身家。

这便是皇子的地位带来的吗?

面上含笑着收了礼,端着一张许久没笑的脸应和着大大小小的祝福,徐未年半个时辰后才终究罢了手上动作。

宾客尽欢,觥筹交错。

徐未年却被陆惊微扶着从大殿往洞房而行。

相比于大殿,洞房装点得更是喜气满满,放眼看去,几乎被成片的红灼伤了视野。

桌上的餐盘与酒盏规整的摆好,鸳鸯绣文的大床棉被毫无褶皱的铺展而开。

徐未年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只看着陆惊微缓缓坐到床边。

理应是他挑开的盖头,却被陆惊微先一步挑开。

盖头之下,她眉目淡雅,仙姿依然,点唇隐约泛着苍白,面上透着几分病色。

美到了极点。

就连徐未年都恍惚了一霎。

确实漂亮。

神都之中盛传的陆首座,的确生得清花堆雪,绝美宛然。

她勾唇轻笑,如同一束月下病梅盛放,开的满地月光凝霜,春意回暖。

“今日还是第一次得见皇子殿下真容,恕臣冒昧。”她扶着床沿微微施礼,眉眼低垂。

字里行间满是恭敬。

徐未年知道在陆惊微面前也该暴露自己假皇子的身份。

不过也暴露不了。

真皇子在时便很少出面,别说是陆首座,便是他徐未年,日日夜夜随在暗处的暗卫,都难得见过他几次。

所以陆惊微自然认不出他是假皇子。

要怪便怪那出逃的皇子殿下吧。

徐未年目光横移:“陆首座不必如此拘谨。”

端不出皇子架子,可是偏要硬拗,只好避免去看陆惊微。

“皇子殿下一表人才,才华横溢。而陆某蒲柳之姿,却幸得指腹为婚,倒是沾了殿下的光。”陆惊微声音轻微,透着几分鲜明的病态:“陆某肺经受损,一介残躯怕是会拖累殿下。”

徐未年虽未上过朝堂,但是陆惊微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能听得个真真切切。

心不甘情不愿,岂不是正和他意?

他徐未年何尝想要这一门凭空的婚事?

那真皇子金蝉脱壳,他暗卫的职责本应卸下,有这闲暇何必在此磨磨蹭蹭,不如出行云游,四下求剑。

而不是困在这樊笼之中,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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