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未年接下来整整七日未能修行半分。
晨间不得已上朝理政,午后回屋研墨提笔批阅几份不重要的奏折。
到了夜里便被陆惊微手把手的教着弹琴。
徐未年虽然不通音律,但是天赋不错,不然也不会被选为皇子的暗卫。
七天,徐未年已然可以独自抚琴弹奏一曲落花散。
心静了许多。
没了最开始接过皇子之位,内心的烦躁不安。
指尖抚上琴弦的时刻,只觉万籁俱寂。
陆惊微后来便站在徐未年身边,垂眸看着他长衣鹤氅,弹奏的乐曲飘飘悠悠。
似乎真能看见落花飘飞,缤纷夺目。
就连刚刚太平司那边传来令人躁郁的消息,也横扫一空。
一曲弹罢,徐未年拂袖收琴。
陆惊微笑意没藏住,唇边一丝喜色泄了出来,倒是活色生香。
“几日没练剑,感受如何?”
徐未年感应了一下自己的修为,虽然这些日子每日周转于权与琴之中,可是修为确实在缓慢增长。
所以有时修行路上,有前辈指引当真是好事。
尽管陆惊微看上去仅仅是个病弱美人,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返虚大能。
“剑道颇有进步。”徐未年也没有隐瞒。
“每日弹琴两个时辰,一月后便能踏入春寒意境之门。”陆惊微将案几上的七弦琴整好:“皇子殿下这几日对理政熟悉些了吗?”
徐未年看着案上堆得高耸的奏折,冷笑了两声:“越发陌生倒是真的。”
怨气浓的几乎要溢出来。
“殿下不如批一张给我看看。”陆惊微照旧如同往常习琴一般落了座,便在徐未年身边。
今日的陆惊微换了一身莲白色长裙,仓促的布料在腰间惊人的收束,勾勒出弱柳一般的腰身,淡金色纹路在衣侧爬满,额前青丝垂落,墨发轻轻挽起,只有白玉般的耳边落下来一绺。
当真做了妻子打扮。
陆惊微从不愧神都第一美人的名号,单是挨在身边便不经意勾了人一半心思过去。
徐未年定了定神,展开眼前这一张繁复的奏折。
依旧是清山宋家的折子,上奏的是将要运输一批定影盘至剑州,申请朝廷下派护卫护送。
清山宋家贵为神都第一世家,自然不可能连押送定影盘的护卫都出不来,不是捉襟见肘,便是想要隐瞒兵力,上报朝廷。
还能省下一批人手。
世家之间暗流涌动,便是徐未年曾经一个不问世事的暗卫都听过。
眼下对于世家的上奏更是慎重几分。
唯独陆惊微眸子一定,面色一改,就连研墨的手都顿了顿,指节蜷缩握紧。
徐未年放了奏折:“怎么?陆首座可有建议?”
陆惊微额前发丝微动,袖口微微挽起,雪白的肌肤在烛光幽幽之下泛着雅光:“宋家押送定影盘此事,是定在何时?”
徐未年去翻奏折。
“后日启程,约莫要十几日脚程赶往剑州。”
剑州在神都东侧,即便是修士赶路也要花费不少时日。
陆惊微蹙眉:“前些日子太平司内办案要定影盘,本座也去过宋家讨要,但那家主之女含糊言辞,说那定影盘早就送至剑州。”
徐未年知道这定影盘。
只要将一人的血滴入盘内,定影盘就会显示此人如今的方位,是太平司捉拿要犯的重要宝器。
太平司也一直同宋家有贸易往来。
但是这一次,清山宋家不愿提供定影盘,还妄图加速转移,倒是让人不得不生出怀疑。
“他们以为你接触不到朝廷奏折,却不想你我会有成婚一日。”徐未年哂笑两声,将那奏折扔到陆惊微面前:“陆首座有何见解?”
陆惊微没有理会,指尖一勾桌上的灯芯,一点火苗霎时燃起。
屋内亮堂了几分。
陆惊微起身研墨,一身水袖长裙在新燃起的灯色下朦胧恍然,如同从水墨中走出的人儿。
徐未年一时间觉得竟有几分红袖添香的韵味。
陆惊微不回他,是因为太平司首座难以干涉朝政,自主权留在徐未年手上。
徐未年握着笔,唇角轻轻勾起。
带着一丝险恶。
既然你清山宋家不怀好心,那就比比谁的心肺肠子更黑。
——
“昨日上奏的折子答复如何?”
玲珑殿里,来回踱步的少女看上去带着几分急迫:“父亲那里的定影盘不得不送往剑州,若是朝堂不批护卫下来,还得动用宋家暗卫不成?”
殿上压着案几的宋听雪微微抬眼,一双寒眸之中不夹杂丝毫感情,只有星星点点的恨:“朝廷没批。”
“该不会是那太平司也上奏了?”
“应该未曾。”宋听雪低了眼,看着桌上那一份批阅后的奏折。
在她的字迹之下多了几行朱色的笔迹。
墨痕未干,笔形潦草,但依旧能识别出字迹。
“那我们当真要抽调宋家暗卫不成,可父亲那边已经……”
“慎言。”宋听雪的声冷冷清清,竟是连那不断在殿内踱步的少女都禁不住止了步伐,敛了呼吸。
宋听雪不紧不慢收了奏折,指尖触过案几边缘摆放着的一盆兰花,那花叶微微颤抖,仿佛有风轻抚而过。
“姐姐还是这么莽撞,若是出了清山宋家,到不知要走漏多少消息。”
那少女面色一白:“我便是抱怨几句,谁知晓那愚昧的朝廷竟然不批……”
“我看这皇子可不愚昧。”宋听雪折下一朵兰,别在自己浅墨的发丝之间,任凭青丝如瀑落在身后:“他的心呀,可黑的很。”
“不是说这皇子无意政事,一心修行吗?”
“我看未必。便是他突然转了性子,也并非不可能。”宋听雪下了台阶,轻轻挽住姐姐:“姐姐便去休息吧,定影盘这边的事情,就交由妹妹来办。”
宋流云怔了怔,才蓦然想起,宋听雪已是宋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
这些涉及宋家内部的事情,不容她宋流云置喙。
这才看了一眼宋听雪,迟疑着颔首。
宋听雪看着宋流云出殿,轻声念叨着:“太平司要务处理已调走大半朝廷护卫,宋家押送定影盘有劳,烦请自备暗卫。”
“好一个有劳,好一个自备暗卫。”宋听雪抬眸。
她倒是想见见这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