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可知清山宋家押送定影盘一事?”
荧惑放下刚端至唇边的茶盏:“你要问这个?”
徐未年点点头。
虽然陆惊微不说,但是徐未年也想得到,若是没有定影盘,太平司那边的案宗应该是很难办的。
他说要让陆惊微少咳两声,不就应该从此做起?
至少帮她找回几个定影盘,不用整日发愁。
但是定影盘如今也只有宋家手上有,可偏偏不愿意交给太平司。
那便只有一个方法。
“你莫非,想劫掠宋家车队?”荧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身鲜红色的长衣在寒夜中夺目如火,她眉目中渗出几分少见的寒意,右手紧紧箍住徐未年的手腕。
徐未年倒是依旧淡然,甚至连笑容都未曾收敛半分:“便是要劫,又如何?”
“宋家炼器堂是朝堂命脉,清山宋家背后站着不出世的返虚,你可知?”荧惑叹了口气,似乎是因为徐未年的不知天高地厚,“世家横行,并非你一个小小的假皇子所能招惹的。就算那一场世家之乱,宋家吃了莫大的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返虚大能会因为我劫掠一车定影盘而动手?”徐未年倒是坦然自若。
“你不过金丹修行,神都之内,四海之下,金丹也不过蝼蚁。便是仗着皇子身份,也不过招不来明面上的报复而已,背地里的刺杀可不会少。”
徐未年轻轻将箍住自己的荧惑的指尖一点一点掰开。
“你真是……胆大包天。”荧惑松了手。
但想想便也释然了。
怪不得大气运能在他身边汇聚,什么事都敢做,破局的关键不在他身上,又能在谁身上。
鲜衣女子立在寒潭之前,看着微风吹拂而过,潭面拨开几道涟漪。
“所以你是来找我确认宋家押送的细节的?”
徐未年低眉:“来意如此。”
“我可以说与你听,但是你的所作所为的结果,由你一人承担。”
徐未年飒然一笑:“国师愿意说与我听便再好不过了,至于宋家的报复,我一人承担足矣。”
荧惑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徐未年又低低地补了一句:“若是这车队上的人全都死了,又怎么知道谁是凶手?”
好狠的心。
不过荧惑偏生欣赏这样的。
清山宋家也该吃点教训了,不说之前的世家之乱给世家带去了多大的重创,但是今日荧惑自然能看出世家萌动的心思。
是时候给点警告了。
徐未年愿意出手,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可能他本人意愿并不是为了这个。
是为了那个老女人的事吧。
荧惑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后日晨间出发,押送队伍出神都东门往剑州而去,据目前消息,约有一名元婴初期修士以及八位金丹修士护送。”
徐未年抿了一口酒壶中的清茶。
一名元婴初期,八名金丹。
不过如此。
以他的箭术,若是能不不知不觉射杀那元婴修士,剩下的不成问题。
这便是暗卫的优势了。
时刻蛰伏在黑暗中,依仗弓箭的隐蔽性游走缠斗,足以以一敌多。
更何况,此时他已有皇子身份助力,也无需再为箭的质量而担忧。
只要备好箭,拉满弓,定影盘岂不是手到擒来。
“你当真做好决定了?”萤火敲了敲桌子,桌上顿时点亮无数根纵横交错的光线,勾勒出一张恰好覆盖住石桌的棋局。
徐未年也随手捻起手边多出的黑棋。
“和国师对弈几次,我的棋术也不错。”
徐未年答非所问。
但是荧惑知道,他所指的,是如何围杀宋家。
那她就高枕无忧,端看徐未年是这么下这一场棋的。
一炷香后,徐未年败。
看着棋盘之上尽数覆灭的黑子,和近乎占满的白棋,徐未年一推棋盘,长叹一声:“国师棋术依旧犀利。”
荧惑一笑,眼波竟是微微流转,带着徐未年从未见过的媚态横生:“难不成要我让你?”
荧惑是极美的。
尤其是一颦一笑勾动之时,那明眸皓齿几乎能勾走一个人的心魂。
但如果知晓她那玉手一翻,便能带走一个人的命;薄唇一动,便能喝令天道;那心里的绮念便会消散个一干二净。
徐未年连连摆手:“若是国师施舍,这一场棋可就没意思了。”
荧惑素手一挥,整座棋盘一空:“再来?”
“再来。”
一炷半香后,徐未年败。
少年敛了敛身上的鹤氅,咳嗽了两声:“比上一局有所进步。”
荧惑收了满满的白子,伸手一点:“还来?”
“还来。”
“那便请天作盘,以星作子。”
话音落下一刻,整片漆黑的天幕陡然开始缩小,逐渐朝着荧惑那素白的掌心汇聚而来。
她不过抬手一点,一张漆黑的棋盘便在眼前摊开。
天为盘。
于是她再信手一捻,天空中原本明亮的星子霎时熄灭,一个呼吸之间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指间星辰。
荧惑大笑两声,纵横的光线便在夜空化作的棋盘之上浮现。
徐未年只觉自己身姿虚浮,似乎这一刻容身于夜幕之中。
这还是荧惑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修为。
返虚者,指天纵地。
天为盘,星作子,不过恍然一念之间。
荧惑朗声大笑:“这一手,你那陆首座可给你看过?”
徐未年摇头。
“不过痨病鬼罢了,生得好看又有何用,能有这一手造化功力吗?”
荧惑心情听上去格外明朗。
但是徐未年还是接了话:“陆首座,春寒刀意,也不差。”
“结了婚便心向妻子了。”荧惑倒是不以为意,“你可知,在我面前为那老女人说话是什么下场?”
徐未年摇头。
半炷香后,徐未年败。
夜空化作的棋盘缓缓消散,棋盘之上的棋子重又化作星星点点,四散而去。
荧惑依旧笑着:“现在你知道了吗?”
徐未年:“……”
这女人,对陆惊微总是存着莫名的敌意。
而且很深厚。
不过棋术确实恐怖,与她对弈,自己没有半点胜算。
“茶也喝了,棋也下了,尽兴了便走吧。”荧惑收了桌上的茶盏,眉目顾盼:“下一场棋,你可不是和我下了。”
徐未年抬眼:“那和谁?”
“宋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