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营地，帐篷外就开始传来嘈杂声。
维赫勒睁开眼睛抹了抹脸上的污垢，那是血与泥土的混合物。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清洗过自己了，一头杂乱的黑色短发夹杂着汗液粘在额头上。
“呼啊！”和他同住一个帐篷的光头克里斯大吼着伸了个懒腰，那动静好似一头刚睡醒的熊。
“早上好。”维赫勒向这位同僚打了个招呼。
“好个屁，昨天隔壁那帮伤兵嚎叫了一个晚上。你居然还睡得着。”克里斯躺在床上用他那嘶哑的嗓音抱怨到。
“不过快到早上的时候有几个没声了，估计是去见光之王了。”克里斯一边说一边呵呵笑的站起身来。
“不知道今天轮到谁了。”
这个年过三十的佣兵几乎比维赫勒高一个头，身体也更加粗壮，结实的臂膀可以轻松挥动他那柄巨斧、粉碎面前一切敌人。
面对克里斯那蹩脚的玩笑，维赫勒嘴角一勾打趣道：“反正不是我。”
“那就是我咯！”克里斯哈哈大笑，维赫勒生怕他张嘴时那钢针一样的黑色胡子扎进自己的胸膛。
他走过来拍了拍维赫勒的肩膀。
“还是算了吧，在这里送死没什么意思。就让那帮沙蝎的人冲在前面吧。”
这句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认真。对此维赫勒只是以笑容应付。
两个人拿好装备走出帐篷，他们算是最后一批醒来的人。此时营地里其余人正在着手准备今日的攻城战。
雇佣他们的艾尔迪诺男爵此刻正昂着头骑在马上大声的发号施令。他那浓密的胡子打理的一尘不染，身上精致的铠甲已经穿戴整齐。
维赫勒始终没想明白这些贵族是怎么在战场上保持外貌和精神的。
攻城战从三天前开始，数次交锋过后，他们损失惨烈。五架攻城云梯损失了三架。人员死伤超过百人。
这引起了一些佣兵的不满。他们私下里都在窃窃私语，谴责男爵的莽撞。
城堡并不大，说是堡垒恐怕更合适一些。里面有敌军二百人左右。却没有存放太多补给。
城堡几乎三面都是峭壁，只有大门外尚有路可走。也完全没必要担心对方逃走。
可男爵不知为什么疯了一样急于进攻。指挥着仅仅三百人不到的混合军在三天内进行了七八次进攻，导致伤亡数字不断扩大。
眼见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因为这两天的失利而垂头丧气，艾尔迪诺明白自己不得不给他们一些动力。
“都听好了，今天一定要夺回那该死的城堡。若是做得到，我允许你们用半天时间带走自己的战利品！城堡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男爵愤怒的大喊。
他这相当于默认了佣兵们的掠夺行径，通常这种激励行为并不会用于‘夺回战’中。
但毫无疑问，这番话效果显著。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高举武器欢呼，包括刚刚还在抱怨的人以及克里斯。
‘前提是活得下来。’
维赫勒并没有加入兴高采烈的人群，而是在一旁默默整理自己的装备。
‘不去奢求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
这是他的人生格言，也是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维赫勒今年十八岁，成为佣兵已经两年了。
十年前，他的家乡爆发起义，目的是反抗当地公爵的暴政。
这场小小的战争并没有波及到他们一家，但紧随其后的瘟疫和饥荒却夺走了他的父母。只留下了小维赫勒一人。
也是从那时开始，维赫勒被一个诡异的梦缠上了。
梦境中永远都是无边的黑暗，伴随着古老沉重的钟声，幽暗的身影从虚无中现身……
为了探寻这个奇异梦境的真相，维赫勒在长大后四处游历。而他的目的地就是“翡翠学院”。
传闻那里是学者们的聚集地，掌握着魔法力量的他们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博学的人。也只有在那里，维赫勒才有希望找到真相。
只是当他出发的时候，他所在的伦斯特王国正面临内忧外患。
南方数个公爵领企图独立；北方的帝国正在南下扩张；东方统一了无数小国的雄狮木沙罕虎视眈眈。更别提边境附近不断袭击过往旅队的部落蛮夷……
以权利、领土、宗教和金钱为目的乱战已经悄然开始。
由于这些年维赫勒几乎只学到了一身武艺，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生计，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名佣兵。
而就在几天前，维赫勒终于来到了伦斯特王国的边境。再往前不远就是翡翠学院的领土。
由于兜里缺少钱和干粮，维赫勒顺势加入了附近正在征召的队伍。
而招募者就是艾尔迪诺男爵，他的城堡几天前遭到了格里克人的袭击。幸运的是男爵本人及其妻女顺利出逃。
在安顿好家人以后，男爵就迅速开始准备还击。可无奈自己手下只有几十个卫兵，而那帮格里克散兵有二百多号人。
二百人，听起来有些可笑的规模。但对于这种贫瘠的边境男爵领来说，二百人的部队是股不小的力量。至少单凭一个男爵是很难对付的。
而此时艾尔迪诺的领主伯爵也正忙于对付不断骚扰边境的异国部队难以抽身。
为此等不来增员的艾尔迪诺男爵只好自己雇佣了一个约二百人的佣兵团——沙蝎。
沙蝎的现任团长叫马高，身材高大威猛，有着褐色的短发和胡须。战争开始后，他带领着沙蝎逐渐打响了名号，参加过不少小型战役，是个卓越的领导者。
但光靠这一只佣兵团的兵力也不足够，只好又单独招募了一百五十名各路佣兵。维赫勒就在其中。
而仅仅昨晚的攻城战他们就又损失了将近二十人，现在只剩下了二百七十人左右。格里克人虽然也有损失，可依靠着城墙，他们的损失要小太多。
归根结底，还是男爵本人过于急躁。不知为何他总是急于进攻。在没有重型器械的情况下、三百人对二百人的攻城战根本毫无优势可言。
‘这么打下去根本没有胜算。’
而就在维赫勒盘算着接下来要不要跑路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维赫勒？”
维赫勒回头，只见来者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线条凌厉的脸庞上长着浓密的棕色短胡须。
他认出这就是沙蝎的团长马高。
“有什么事？”
虽然在一起工作，但维赫勒和沙蝎并不熟悉。他不记得自己和马高说过话。
“等下再细说，先跟我来。”
马高摆摆手招呼着他进自己的帐篷，不明所以的维赫勒只好跟了上去。
帐篷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维赫勒认出那些都是沙蝎的干部。
马高一进来没有理会其他人就直奔主题指着桌子说道：“来看看这个。”
那是一张手绘的城堡构造图，很简略，但一眼就能看清上面的标记。
“这是下水道吗？”
维赫勒指着上面标注的地方问道。
“没错，这城堡少有的死角。”
通常从下水道向上入侵厕所是刺客常用的把戏，但在偷袭城堡时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显然今次已不适合这种行动。
维赫勒摇了摇头：“他们一定早有防备。”
“是的，我们为此还损失一名优秀的同僚。”
马高略带惋惜的点头。
“那为什么要标记这里。”
听到对方提问，马高指着下水道附近的一堵墙说道：
“这里的地牢曾经扩建过。导致和下水道连接的墙壁十分脆弱，用手就能挖开。如果不是对城堡很熟悉的人很难发现这里。”
维赫勒皱了皱眉，略显怀疑：“为什么之前不用这条路线。”
“男爵从来没和我们提过这件事，可能是忘了吧。你也知道从他这几天的表现来看似乎脑子不太灵光。”
马高毫不顾忌的嘲讽自己的雇主。
“所以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维赫勒问道。
问到这里，马高突然转变了态度，一脸严肃的说：
“我希望你能从那里进去，然后在里面制造一些混乱。”
维赫勒盯着地图一动不动，半晌才发出疑问：“为什么是我，用你们自己的人不是更好？”
马高深吸一口气，向他解释：
“我说过我们已经损失了一位优秀的同僚，而这通常是他的工作。现在沙蝎缺乏一个擅长潜行的人。而通过我的观察，你很合适。”
马高顿了顿，然后给出了他的理由。
“在这几天的战斗中你总是能准确的找到敌人的死角。你杀人用的技巧和步伐，我曾经在刺客公会里见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成为一名佣兵，但我想这个任务交给你是最合适的。”
他的语气很诚恳，况且维赫勒确实受过老师的一些训练。
所以经过考虑以后，维赫勒认为这个任务没有太大风险，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
而且这场攻城战拖得太久了，万一失败的话这几天就都白干了，那可不行。
“那么事后的赏金我要多拿一份。”
既然风险提高，那么报酬也理所当然的水涨船高。
马高笑了。
“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