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兰特的会客厅内,格兰·雷蒙德揣着手,坐于为自己准备的位置上。
在他的面前,是阿尔托莉雅毫无保留的战略规划,以及针对塔达斯地区的勘探结果。
这是她在男爵领地内治理的同时,顺手根据第四骑士团以及伯爵的汇报描绘出来的地图信息,与格兰手中的地图相比,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区别,甚至在细节上更加详细和完整。
“阿历克谢竟然把这种知识都交给了你,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个开明的君主。”
“所以,正是因为父亲的开明,你和男爵才会有所怨言。”
阿尔托莉雅坐在子爵的正对面,为了准备这次的对话,她还是费了一些心思的。
除了子爵以外,她没有通知其他人,就连传递信息的人,都是身为圣女的芙蕾雅。
这次的对话,只有三个人清楚。
当然,子爵能够带着信任前来,这倒是让她感到喜悦。
“我始终认为阿历克谢是卡洛的王,这点请公主殿下放心。”格兰拿出了那把由阿历克谢亲手赠予的刀刃,没有威胁阿尔托莉雅的意思,更何况在周围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可没把握能战胜超越者。
“但,我依旧不认可,他当年未能对塔达斯应允的承诺。”
子爵的脸色阴沉些许,仔细地摩挲了一遍面前的宝刀,接着又将它扔到阿尔托莉雅的面前。
“我现在归还这把刀,公主殿下就收下吧。在消灭那个怪物以后,我会卸去贵族的头衔,而塔达斯可以成为您的所属地。”
“如果,您能够战胜那头猛虎,也是您的叔叔,那么这里将直属德林的统治。”
“塔达斯的佣兵会追随您的脚步,暗杀者们也会听从您的指示,但前提是......你愿意洗去他们的罪名,流放者之后的罪名。”
子爵的话语很是真切,似乎如释重负,又感慨万千。
到底是经历了几十年的沉淀,哪怕是仇恨和不满,都会被时间冲刷干净,但信念不会因此消退。
格兰·雷蒙德,他只想改变塔达斯人的现状,摆脱流放者的名声,重新变回普通人,至少能够以平民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帮助泰戈尔也好,阻挠又选择与阿尔托莉雅合作也罢,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些都不是问题,毕竟是父亲没有做到的事,我会替他完成。”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格兰欣慰地露出微笑。
“感谢您的慷慨,公主殿下。按照约定,我的手下就交给你安排了。”
原本他还无法确定阿尔托莉雅的个性,但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没有选错人。
而且,时机非常好,甚至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助力。
若不是出现了黑山羊幼崽的威胁,他和阿尔托莉雅以及这座城池应该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那你呢?子爵?你可是他们的首领,只有你能指挥他们。”
阿尔托莉雅继续问道。
“我?”格兰疑惑地看向阿尔托莉雅,嘴角有些抽搐。
“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
“哈,虽然我一直在强调塔达斯的子民很多已经不再适用罪人二字,但我本身可不一样,尊敬的公主殿下。”
子爵打断了阿尔托莉雅的讲述,并将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抖露出来。
“您有没有想过,您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直击阿尔托莉雅的痛处,令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掐断子爵的喉咙,但是理智很快又赶走这份冲动,让她冷静下来。
“是你暗杀了他!”阿尔托莉雅略带颤音地说道。
“不,我只是知情,杀他的人是文顿,而这件事其实从五年前便开始谋划,那群肮脏的家伙始终在谋划着篡权夺位,幸好他们买的东西里,我加了一点手脚,不至于让阿历克谢死得太早,否则王国的命运会变得十分凄惨。”
基伪徒的赐死圣药中的成分,有一部分来自塔达斯的沙漠腹地,所以他知晓那些人来到这里购买毒药的理由。
这是事实。
格兰是有怨言,却不一定要靠杀死国王来发泄。
这种方式除了泄愤以外,毫无意义。
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无法逃避责任。
“在国王死亡的过程中,我是个帮凶,更是你的杀父仇人!公主殿下,对于如何处置我,我想你会有自己的选择。”
“但在那之前,希望您能把我的命再留存一段时间,等到塔达斯彻底从混乱的边缘挣脱后,我任由您处置。”
说完这些话,格兰低下头颅,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阿尔托莉雅值得信任,但这份信任绝对不能掺杂任何欺骗。
既然没有选择阻止,甚至还参与其中,那么毫无疑问,格兰·雷蒙德是谋划国王之死的共犯,哪怕这个身份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只要他不说,那么便不会有人知道。
若是有一天他死去,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这件事自然不会有人多想。
但格兰还是选择了将其告知阿尔托莉雅,不为别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并非干干净净的。
身为罪人之后没有错,但做了和祖先相同的事,那便是同罪!
祖先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也理应得到一模一样的。
“你的罪过,我会在必要的时候清算。”阿尔托莉雅带着怒意,语气威严,右手重重地拍下,震得桌子一阵抖动,“但现在,请你听从我的安排,格兰·雷蒙德子爵!”
“谨遵您的嘱咐,公主殿下。”
格兰咧开嘴,略显轻松地行礼,有些轻浮,顺道还把藏在身上的几条锁链递了过去。
这令阿尔托莉雅感到不悦。
“罪人该有罪人的样子。”
“我明白,可既然是罪人,那就由您亲自给我戴上锁链吧,是想要束缚双踝的,还是锁喉,手也可以,或者你想要给我全身都来一遍吗?”
格兰开玩笑似地说了一通建议,样子非常不正经,像是在调戏。
一旁的芙蕾雅看到子爵笑眯眯的眼神,顿时感觉这位子爵之前的沉重都是装出来的,一把年纪了还玩这么大。
“呵,既然你这么想要,那不如你自己决定要怎样才能束缚住自己,而我才不会为你铐上枷锁。”
阿尔托莉雅扔下这么一句,起身准备离开。
但在踏出房门的前一刻,她还是转过头来,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向格兰。
“你活在过去,始终都在想着如何摆脱所谓的罪过,听上去很执着又愚蠢,可这都是你的事,我不过问。”
“而现在,我不希望看到曾经被父亲亲自受封爵位的人一心求死,别以为你死了,你的理想可以被我实现,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简直可笑!”
“最后,罪人该去赎罪,而不是寻死,或是逃避!”
......
阿尔托莉雅离开后,格兰·雷蒙德愣神了许久。
他一直在回味这位公主最后的那一句话。
罪人该去赎罪,而不是寻死,或是逃避。
哈!说的真好,不愧是要继承国君位置的人,竟然还能有这种气度。
“阿历克谢啊,阿历克谢,你要是还活着的话,应该好好感谢你的女儿!”
格兰扶着额头,仰天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