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天幕事件过后，塔达斯回归暂时的平静，幸存的人们在艾尔兰特齐聚，准备重新建设这片土地。
远处，荒漠的深处，一道单薄的身影正在向着一处因战斗而产生的深渊走去。
他是王国的剑圣，超越者，但现在也只能算是一个弥留之人而已。
生命已经抵达尽头，没什么好留恋的，但总有些疑问还没有解开。
“奇怪，我不记得这里的地下存在这么多空洞啊？”
塞罗斯抬起头，自深渊之底往上方看去，这片地下竟然有很多类似虫群侵蚀过的巨大洞口，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钻地蠕虫，一种来自玩家世界所描述的物种，它们是通过投影的方式投放到了塔达斯的沙漠地区，若是放任不管，这些虫子会吃空塔达斯的地下。”
尤里的意志跟着塞罗斯，准备兑现要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的约定。
“哈哈，果然是玩家世界的手笔，不用多说什么，这是你做的吧？那些蠕虫的踪影可都不见了。”
周围没有虫子活动的痕迹，那些洞口也有腐蚀的痕迹，塞罗斯很轻松地就推断出是尤里处理掉了这些威胁。
这位异教徒对玩家世界的敌意很大，在塞罗斯第一次在王国境内发现他的踪迹时就表现得非常明显。
尤里倒是没有刻意隐瞒这股恨意，却没有告诉塞罗斯这其中的原因。
在格林戴尔相遇的时候，塞罗斯注意到尤里的力量已经成长到了一种可怖的地步，连他都有些畏怯那股不安的力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尤里竟然没有被这股人类无法支配的力量侵蚀，依旧保持着初见时候的模样。
“你的洞察力依旧如此敏锐，这的确是我做的。”
尤里暗中笑了笑，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哎呀，这么说来，你在背地里做了不少事啊！”
塞罗斯找到一块可以坐下的地方，盘着腿便坐了上去。
在离开之前，他很想和这位异教徒好好聊聊，聊一些关于未来，理念和这个世界的事。
塞罗斯饶有兴致地看着浮在空中的尤里，那是一种精神体的状态，甚至触及灵魂层面，这可不是一般的超越者能达到的境界。
“让我们算算，协助阿尔托莉雅逃亡，帮助格林戴尔防守帝国的进攻，在卡洛平原控制泰戈尔的狂暴，在卡洛主城内找到了墨粉的传播者，在塔达斯暗中处理玩家世界的小心思，哦，还有北境发生的事，你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塞罗斯冷静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几乎是把尤里做过的事都提及了。
“您说的不错，我的确很大程度上参与了这些事情，因为这些事的幕后都有玩家世界活动的痕迹，我自然出手。”
这些事情没什么好不承认的，尤里自然要说出做这些事的理由。
“嗯嗯，我理解你的行为逻辑，凡是玩家世界想要干涉的，你都会反过来制止，甚至你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在任何可能的方面进行布局。如果我没猜错，你帮助泰戈尔的原因里还有那条关于善待玩家的律法，你不想让卡洛的统治者通过，对吧？”
这点可是主要原因，但尤里觉得这是必然的，毕竟泰戈尔和文顿两位公爵在这个问题上必然站在两个不同的立场，尤里帮助泰戈尔处理掉一些麻烦，让他暂时掌控局势几乎是必须的。
“您说的不错，但我要补充一点，我并不支持泰戈尔的统治，他似乎并不合适担任国王的角色。”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身上的压力太大了，还都是关乎生存的，他是个出色的战士和守护者，却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
塞罗斯听到这话，心里非常高兴，他很欣慰这位异教徒和自己说了实话，更是把他个人的观点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
面对自己的学生，塞罗斯愿意承认他们的努力，却更明白他们的缺点，泰戈尔如此，阿历克谢也是如此，他们二人是正好互补的。
而现在阿历克谢已经去世，幸好阿尔托莉雅和她父亲很像，若是能和泰戈尔好好相处，没准能再现20年前的辉煌。
“您看上去很高兴。”
尤里注意到塞罗斯的笑容，和自己平时的笑容很不一样，那是一种从容的释怀。
“当然要高兴，因为我的学生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更因为你！”
塞罗斯指着尤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分。
“你这个家伙有很高的远见，阻止了很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威胁，这些威胁很难被发现，但若是置之不理，日后必然会威胁到卡洛，不，不只卡洛，整个艾瑞斯特都会受到波及，没有人可以逃脱！”
对于玩家，塞罗斯一开始也不在意，只觉得他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类，有好人也有坏人，对艾瑞斯特的影响有限。
他们一开始似乎只把这里当做是所谓的游戏世界，仅仅是享受游玩的乐趣，顺带着处理一下一些裂缝和副本中的问题。
然而，塞罗斯在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些玩家在艾瑞斯特游玩的过程中，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傲慢。
“我曾经与一个玩家交流过，关于他对艾瑞斯特的看法。”
“哦？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想你是没那个兴趣听完整个过程的，我直接把他说过的一句话话转述给你吧。”
无论是循规蹈矩的玩家，还是肆意放纵的玩家，他们都没有认为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和事情需要去被理解，每当不符合他们认知的事情发生时，他们总会傲慢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处理。
“我们的文明比你们更为先进，我们的制度更加文明，而你们还停留在落后的封建主义时期，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建立起一个更为光明的人类社会！”
当塞罗斯与某个出色的玩家会长交谈的时候，他听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这段话。
这个玩家公会一直很友善，里面的玩家也不是那种暴徒，但他们竟然会产生这种想法！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真诚的可怕，我就知道那不是开玩笑。但是，这太傲慢了，简直就像是在侮辱艾瑞斯特如今的成就一般。”
那些玩家，他们甚至对此没有一丝自觉！
“的确很傲慢，所以我很少共情玩家，但只要他们不作恶，不去把这样的想法以暴力的形式去实现，我就不会把他们当做需要清除的目标。”
尤里对塞罗斯的评价很认同，他对这部分玩家也有自己独特的行为模式。
理解，尊重，但绝不承认和认同！
玩家不理解在艾瑞斯特，在这里我们的自由和意志受到的桎梏太多了，这里不是和平的世界，我们必须强大才能生存下去，而一个更为伟大的制度需要更加宏大的力量去支撑和守护。
玩家口中的自由和帮助，在客观上是要艾瑞斯特交出发展的权力，让一个异世界的群体去掌控这个世界的未来！
这绝对不允许！
“是啊，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管好坏，只要是玩家都要报复的疯子。”
塞罗斯倒是松了一口气，从尤里主动说出来的话中，他听得出来克制和理智仍然存在，尽管他正在把自己变成一台复仇机器，但幸好这个机器从根本上是杜绝了失控可能的。
“不好意思，我是那种疯子，但那部分已经被我剔除掉了，它现在应该在玩家世界里发疯。”
尤里非常自然地否认了塞罗斯的想法，毕竟他早就想过自己会失控，所以才会不断地剔除人性的部分，而保留下来的除却复仇的意志之外，还有不断从整个艾瑞斯特以及玩家那边获取的神性。
这份神性赋予了他用以复仇的力量，也桎梏住他被复仇蒙蔽双眼的可能。
只要复仇的火焰仍在燃烧，尤里依旧是人，不可能成为新的神明。
当然，他压根没想过成神，他甚至在本能上厌恶那些神，更拒绝成为祂们的同类。
当然这不包括腐朽之母，她是绝对的例外。
“对了，这次的那个怪物是你召唤出来的吧？我砍过去的时候察觉到了。”
“您没猜错，黑山羊之子是我造出来的，同样来自玩家世界的威胁，但请放心，我已经夺取了相关的权能，这次出现的怪物是被削弱过很多次的存在，它所能破坏的东西也由我控制。”
尤里本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教会艾瑞斯特的子民去反抗，但比起要去面对黑社投放的怪物，倒不如先让他们尝试一下。
至少，不至于失去更多。
“但是，光凭塔达斯的战力是远远不够战胜的，对吧？”
塞罗斯点出了问题核心。
尽管他很高兴阿尔托莉雅团结了众人，但有些事不是团结就能做到的。
“是的，我给了一个解决方案和一道保险，最终保险被触发了，那怪物自然就被消灭了。”
尤里回答的很干脆。
“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艾瑞斯特需要在面对玩家世界入侵的时候团结一致，至少要有能团结力量的人存在，所以我要慢慢引导，北境，塔达斯，卡洛，格林戴尔，乃至帝国和圣教中的部分热诚之人，必须全部团结在一起才能组建一个能和玩家抗争的势力。”
依旧是干净利落的回答，塞罗斯甚至有些感激尤里做的那些事，但他发现了另一个谬误。
“在我的观察下，玩家世界具备艾瑞斯特无法应对的攻击手段，如果团结一切力量都是无用功，那该怎么办？”
对于这个问题，塞罗斯想知道尤里的解决方法，因为这位异教徒一定会对此有所考量。
对此，尤里只是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微笑，他的灵魂也在颤抖着。
“放心，我绝不会让这变成无用功，对抗玩家世界的手段会由我来创造和夺取，等到必要的时候，我会把那些力量赋予合适的人，就像这次一样。我相信艾瑞斯特的子民会自己找到出路，而我会率先开辟一条通路并留下道标。”
这次的回答带着无上的诚恳，塞罗斯不会有任何质疑。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家伙的内心充满光明和爱意。
“哈哈，真是有趣，看来我还是无法在死前了解到你的全部，异教徒尤里·拉斐尔。”
看来，只剩下最后两点需要确认了。
尽管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他翻脸不认人，但也必须问出来！
“你......为什么不回到圣教？”
塞罗斯的提问让尤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难道以为自己是圣教的人？
“不必回答，我想你是知道真相的，尽管圣教竭力隐瞒，但你应该知道很多。”
尤里点了点头，解释道：“是的，关于落石村......我知道了一切，圣教做的那些事，我永远不会原谅。”
塞罗斯看着尤里的精神毫无波动，立刻转变了语气。
“你在避重就轻！”
“什么？”
“我觉得你知道的真相不只是落石村的那件事，还有整个圣教背后的秘密，教皇的黑袍，现任教皇，以及所谓的传承仪式。”
“！”
尤里注意到塞罗斯的眼神所透露出的确信，里面潜藏着仿佛是能把自己洞穿的力量，而他的话里还藏着其他的意思。
“我应该庆幸你快死了，否则真让你看出来端倪，我的秘密估计藏不住。”
“嗯！这话听着才像个反派角色，拉斐尔先生。”
塞罗斯咳嗽几声，感知到生命正在从自己的体内流失，而尤里用以维持他意识的力量也在逐渐远去。
他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喂！最后的最后，我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答。”塞罗斯看向尤里，问道：“你做的事一直在提前遏制事态的发生，就好像你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一样。从两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在筹谋着自己的计划，好像你担心的一切都必然发生一样。”
“我见识过无数有远见的人，但他们不能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未来发生的事，因此他们的努力很大程度上会成为无用功。”
“但你不一样，尤里·拉斐尔！你的行动太高效而精准了！这可不是认准一个目标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真正地经历过某个真实存在的未来！并且在竭力避免如今的艾瑞斯特走向那个结局！”
塞罗斯最后说出的话再次直击尤里的灵魂深处，灭亡世界的景象再一次恍惚在眼前。
是啊，就是因为知道那个结局，所以才如此拼命和高效的。
唯独这一点，尤里无法否认。
“真是的，和聪明人谈话到最后总是会不愉快，我这是被彻底看穿了吗？”
尤里默认了塞罗斯的说法，因为那就是事实。
而塞罗斯也在尤里的语气中听出来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但更重要的是他灵魂的变化，刚刚有一瞬他似乎是要消散了。
“如果放任玩家乱来......他们会毁灭了艾瑞斯特，是吗？”
“嗯！”
比那个更糟糕哦，艾瑞斯特会被吃干抹净，只剩下一地残渣。
尤里没有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他也不打算说出来，这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太过于沉重了。
“呵！真是可怕，虽然我早有预料，但要是真的发生了，我无法接受。”塞罗斯彻底泄了气，连带着几声咳嗽，生命的气息愈发微弱。
“放心，我所经历的可不是窥见命运那么简单。”
尤里向着塞罗斯保证道。
“那个结局已经被我彻底否定了，这一次艾瑞斯特绝对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尤里的保证像是一剂良药，让本来准备心灰意冷地死去的塞罗斯重新获得了一些精神气。
他向看着眼前的灵魂，那散发着异端邪性，却又维持着人类善意和恶意的存在，祂就是如此。
无论怎么改变，依旧是那个尤里·拉斐尔，一位异端的使徒，一位热爱着艾瑞斯特的人。
“唉，真可惜，我帮不到你更多了。”
塞罗斯手指一点，一道白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没入尤里灵魂的深处，里面蕴藏着王国剑圣一生的感悟。
这可是这位超越者最为珍贵的宝藏。
“我要睡去了，异教徒。”
塞罗斯在赋予尤里最后的礼物之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时间到了。
“希望你能带着我的力量，走到你想要的那个未来，我祝福你！”
至此，王国剑圣死在了一片荒芜之地，如同预言所示的那般。
不过，他的身边并不孤独，有一位值得他托付的人陪伴着他走过了人生的最后一句。
疑问得以解答，传承还在继续，故事不会终结。
“我接受你的祝福，王国的剑圣，守护者以及我曾经敬爱的战友。”
“我会带着你给我的力量，走到最后的。”
“我保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