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屋外很安静,就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小小的旧屋内烛火摇晃,橙色的灯光照在脸上,莫名有些暖和。
屋内人的动作哪怕再轻也听得清清楚楚,“沙沙沙”是路易莎在四个墙角布置结界,她背对着安然,让安然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习惯于观察别人的神情,这样可以得知许多有用信息,比如对方的态度,比如是否有埋伏。
不知道她会不会阻止自己使用这瓶药水呢。
安然看着手中药水,珍贵而神秘的药水,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物身上,真的让他很讨厌,命运这种东西,如果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话,就永远奢求不了好结果。
屋里新装的木板窗和桌椅都是前些日子安然送来的,他手里的很多钱都是用作这个用途,有时候是买上许多吃的,有时候是送来新的冬衣。要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话,可能许多和他同乡的难民都过不了冬。
国常灭于兵败,他们的家乡也不例外,再加上逃难时遇到的许多山贼,所以很多家庭都失去了父亲,安然的父母也是这样罹难的。
所以很久以前安然就不信神了,比起希望神明来拯救自己,不如自己来拯救自己。
要是之前搜集的情报没有错的话,她应该是不好拒绝自己的。
充足的情报可是每次行动前必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确保成功的关键,他每次都能完美得手可不仅仅是依靠一身武力。
安然知道最上级的药水魔力极其充裕,只要打开,药水的魔力就会充盈整片区域,只要是稍微熟练一点的魔法师都能感受到这股魔力,要是靠得够近,哪怕是普通人也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也是他只能来找女巫的原因,得用一个结界来限制住这些魔力才行,普通的冒险者魔法师可不会结界魔法。
等到路易莎在各个角落布置好魔法阵,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魔法气息将整个屋子包裹,让安然这个东方人不禁感叹魔法的神奇,这种法术完全可以和真气道术一比。
“好了,给我吧。”
路易莎微微皱着眉头,不客气地伸出手,向安然讨要药水。
接过药水,然后坐在崭新的凳子上,路易莎就准备直接打开药水了。
“呃,不需要什么炼金器具吗?”安然没话找话一般搭话道。
路易莎轻叹一口气,觉得这个家伙好烦人,因为姜姨在旁边看着,所以她只是没好气地叫安然别打扰她,在一边等着就好。
其实鉴定魔药根本没有他们东方人想的那么复杂,由于每位炼药师的习惯和魔核不同,炼制出的药水也往往有很大的区别,哪怕是再厉害的炼金术士也顶多只能判断药水中可能使用的材料,再由这些材料去追溯大致的功效和副作用,所以说判断药水的最佳方法还是直接做实验,用兔子老鼠什么的。
拍卖所之所以把这瓶药水吹得这么神乎其神还有人相信,无外乎是因为药水瓶上面有传说级药水特征性的篆刻标志。
那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符号,象征着它是由传说中的那位炼药师制作的药水,再根据以往记录下来的传说级药水颜色特征,才估计它是治疗型的药水。
知道这一点的路易莎抚摸着那个符号,透明的玻璃有极高的纯度,这种琉璃放到现在都是奢侈品呢。她不带犹豫地拔开瓶塞,密封用的魔法轻轻破碎,考虑到安然他们完全不懂,她决定还是走走流程,装模做样地假装鉴定一下。
虽然结果不出所料,没有发现里面藏有什么损害性的魔法,不过奇怪的是,路易莎完全辨认不出它使用了什么材料,魔力也被完好地蕴藏在药水里,没有一点儿要溢出的样子。
这下就难办了,要是外敷用的话,大多有车前草,内服的话,也有其它主要成分才对,可是现在路易莎连魔药最常用的基底西格里斯草到底有没有都不确定。
看见路易莎停下手陷入思考,安然刚想开口询问,他想到路易莎之前叫他别打扰的话,于是他还是忍住退了回去。
他心中也有很多疑问,说好的药水打开会魔力四溢呢?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该不会是偷到了一个假的药水吧?不应该啊,情报应该不会有错才对。
“药水……应该没有问题。”
她透过小小的瓶口盯着里面的药水,犹豫地说道,眼神也有些复杂。
按道理来说,不管这瓶药水有没有毒,她都应该拿回去物归原主才行,毕竟它是偷来的,偷东西是不对的。
可是——她又安慰自己——只要把小偷抓住就行了吧?他们也没让自己把药水完好无损地带回去吧,只要抓住了小偷,他们就没有理由烧死她了才对。
而且,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定义一个人是不是坏人,身为大盗的安然毫无疑问是一个坏蛋,但是当他偷走这瓶药水是为了治疗一名身患绝症的小女孩时,又到底算不算是做了坏事呢?还是说他的前一半是错的而后一半是对的?
如果一个人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的话,那么他做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是坏事呢?
她移过视线,看见安然从忧虑转变欣喜的表情,他问着“真的吗真的吗”,但其实七上八下的心已经放下,还有姜姨,她的眼睛里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慈祥和疲惫,布满皱纹脸上写着期待,她是带着希冀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让她想起母亲,又让她怎样忍心拒绝她。
可是、可是……她真的不想被当作坏女巫烧死啊。
她才不想,像母亲那样含恨离去,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安然停住了,刚刚微微扬起的嘴角也重新放下,看见路易莎难过的脸,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点子而愧疚呢?
然而就在此刻,停顿的这一瞬间安然看见路易莎毫不犹豫地举起药水喝了下去。
“喂!你在干什么!?”
安然都惊呆了,赶紧去阻止她。
可惜已经太晚了,安然还没触碰到路易莎的手,她便放下了药水瓶。
里面,还剩大半瓶。
“这次应该真没问题了。”
路易莎把药水递给安然,擦了擦嘴,因为没有准备小动物,所以只好自己试药了。
冰冰凉凉的,有点像掺了糖的薄荷水。
“那个……谢谢。”安然垂下眼帘说道,没有了欣喜时说话的大大咧咧。
里屋传来了掀起被子的声音。
“是……姬安然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