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厨师,张忍冬现在就在父亲的店里打工。
这件事说来话长,起因是我,可我根本没想到她真会这么做。
这不重要,好吧,很高兴能再一次见到她。
我认识忍冬是在前年的运动会后,秋季,田径运动会。
可能单方面的认识不叫认识,但是我总算在同学的闲言里拼凑出了当天的经过。
“张忍冬是个……”
以此开头,在省略号里填上所有能想象得到的垃圾词汇,这就是张忍冬。
她是个不良少女,并且以离经叛道为荣。据传,只要能讨她欢心,你就可以跟她上床。
或许每个学校都有这样的角色,社会上人们一般管这种角色叫“鸡”,她的前面可能还要加个“校”。
当然——不,怎么可能每个学校都有。
这也是张忍冬为什么要当不良。我是说,这种角色在现实生活里是少的,去做这样的事情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她本人从未提过自己当这种角色时的心情。
“因为叛逆期吧。”这是她现在给我的回答。
两年过去后,我才知道其中的缘由有多悲哀。
那时候的我是不懂的,无论是谈恋爱还是和“性”有关的事情,懵懂的仅知道自己的经期。
学校里不允许上网,出于各种原因,我没有手机,要上网只能在家借母亲的手机。
父亲甚至是前年年初才更换的智能机,因为相比起无实感的手机屏幕,他更相信实实在在的电话簿——那是他一条一条用笔写出来的。
这种“不玩手机”的设定也是我的一个可吹捧之处,主要是我的母亲相信,互联网不会给人带来好的效应。
是的,我的母亲是对的。
现在我有手机了,我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对于忍冬来说,如果没有手机,她大概忍受不了生活里的一些事情。
像是逼她交钱的父母、催她打工的姐姐和不尊重她的弟弟,等等等等。她就是这样一个家庭不好的女性,急切地想要用什么来证明自己。
当时的我是不知道也理解不了的,我的知识和注意力仅停留在书本上,所以……
“张忍冬是谁?”我朝刚刚谈完闲言碎语正在下棋的同学问道。
“她啊,就之前507宿舍里大声呻吟完得了处分那个,哎你不知道吗李文?”
我摇了摇头,随后那位男生想当然的要展示一番自己私下所得的情报,我拒绝了他。自己已经无意识听他们聊了太多,就不需要麻烦他们再复述一遍了。
何况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不在乎他们口中的聊天对象,更不想对谁产生刻板印象,只是确认个名字而已。我默默把之前深夜听见的喘息从脑子里删除干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也是不可能的。我脑子里当然没有一个“一键清空”按钮,跟之前一样,我选择了逃避。
虽然我对她抱有很大好奇,但是我其实不需要知道那面墙的隔壁是谁,一切都是巧合而已。对方做什么都跟自己没有关系,自己更没有理由去阻止对方做这种事情。
我以为这些是生活里的插曲,是不需要处理的事情,是我单方面窥伺了她的秘密,道明也没有意义。
尤其是,在我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
生活有个定律,你越不想要什么就越有可能发生什么。
——事情多了总是要出问题的。
根本来讲,这是一件事情。从头到尾我跟她相关的事情只有一件,但是次数多到无以计数。我怀疑这件事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但是从未问过,害怕其他人的回答中牵扯出有关我的那一种。
我在等,等一个结果,等它砸到自己身上,或者没有。
在此期间,我得知了她的样貌。起因于一次午间合班大课,老师对她的批斗长达5分钟,包括且不限于作业不做、男女关系混乱、思想不正、手里小动作太多。
中途还提到了其他人的姓名,就好像如此讲完就能改变一些事情。
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所以这位老师只是要一些学生出丑而已。老套路,有没有用先不说,这对学生不好。有几位学生因此崩溃大哭,导致了习题讲解延后很久,其他人也没法抱怨太多——这不是他们的错。
所有学生都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
沉浸在呜咽声里,我找寻着一些感情,发现作为话题主人公的张忍冬毫不在意,双手撑着桌子,给老师气个半死。
“不想上学你可以不上!”这是他的口头禅。
没有人会听的,这种威胁。
如果硬要做个比喻,我是那种班级里必须扮演“好学生”的角色,那么张忍冬就是在扮演一个必须要被一帮老师追着骂的“问题学生”。
事实上,忍冬用不着扮演这个角色。借用一些人开脱罪过的解释,她本性没有那么差,只是扮演这个角色会让她觉得好一点,至少她是被人关注着的。
不像我,没有同龄人会主动谈我,哪怕谈到也是一带而过。
也许在这其中,我对她有着些许羡慕。忍冬长得不错,舆论中心的主角往往长得不错。
自然卷短头发,空气刘海,不知道烫过没有。染过的头发,染剂没有彻底褪下,发梢带有不自然的黄橙色。
妆容,不知几块钱的口红,被扣下来的指甲油。沾染油墨的右手小拇指内侧带有字母L的纹身,欺骗老师没有洗掉。
仅凭妆容,很容易认为她是个很可爱的女生,不该遭受老师的欺辱。
没有学生应该遭受老师的欺辱。
我看着她,大家都看着她,忍冬当着大家的面撩了撩头发,像颗星星一样一言不发。
有的老师口中说出的话比学生之间的流言更加低劣与恶毒,学生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某一刻,我厌恶透了台上大义凛然的他。
去他的,我不在乎了。
放下手中的卷子,暂时抛弃改题的想法,将所有的目光抛向名为“张忍冬”的女孩,从未觉得一个人可以那么耀眼。
真的像星星一样。
“你真的觉得星星会出现在厕所里吗?”
这是现实中,现在的她对我问的问题,而我支支吾吾,什么都解释不出。
“不……”
我完全不敢看她的脸,她也没那么在乎我的感受,随意咬了吸管,放下饮料,三言两语就顺利转移了话题。
很明显,忍冬不在乎我对过去的她怀揣有怎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