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意的那颗石子砸死你之前,不要停止生活。
这或许是父亲想要告诉我的事情。
高三的时候我被分去了所谓的“火箭班”,其实只是整合师资,让可能考上好大学的人聚集在一起,方便管理而已。
一天一天,我不再是班级里数一数二的人了,有不少学生暑期寒假补的班比在学校里学习的时间还久。
在成堆成堆的卷子面前,我终于待不住了,特别渴望去别的地方,不是教室的地方,哪里都好……
这种程度的灌输教育会逼疯我,我不习惯更不会喜欢这种学习。
“火箭班”的教师给了学生远超“普通班”的学习量,导致我每天晚上都不得按照习惯入眠。不仅如此,只要稍微的“做错”,得来的便全是辱骂和指责,可是我没做错什么。
逐渐沦为“差生”的感觉是很糟糕的,班主任不止一次的找我谈话,找我的家长谈话,我的母亲只会给我一副失望的表情,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是的,我只有我自己,没有人际,没有关系,因为我向来不擅长吐诉。
会破的,虚伪的泡泡。
那些评价在我高三这年彻底沦为泡影,我只好庆幸我从未将其当做真话,否则我会摔得更惨。
无论怎样,生活不会永恒给人想要的那种。
我只好接受生活,放低姿态,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的腰弯到抬不起来的程度,沉浸在卷子里,忘记自己处在现实当中。
我几乎要感谢自己有能够装作活在梦里的能力,因为考试和做作业时所有人都不会发出太大声音。
已经在梦中的人是不会做梦的,如果我不确定那是否是梦,我是否就能一直活在梦中?
忍冬一直没能得到我的回复,我猜她早就忘了和我的过往,我希望她已经忘了。
“如果你想好了,随时欢迎过来找我。”
去找她,然后呢?我要说什么?总不能说想要和她做吧……
那场厕所门口的意外相见之后,我只在合班上大课时和她见过。我没有任何勇气主动跑去见她,只是心里躁动,亦如我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她的喘息而产生反应。
这是爱吗?这不是爱吗?
肯定不正常吧……
或许只有我一人记着这些事情,她不会在意,和她发生关系的人是谁都行。
毕竟我是没什么人会去在意的类型,就连老师都不会一直记住“好同学”,那种人,太多了。
我不会是特殊的那种。
只是顺应时代、顺应父母、顺应老师、顺应当下,显得我们有多特殊,需要做所有人的示范,领先于所有人。
“因为你们有读书的天赋。”有的老师说过。
或许吧,我不知道,我不在乎,至少比其他人在乎的更少。
我的高考成绩并未特别出众,能讲的理由太多,最主要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高强度的学习,我的身体先脑袋一步吃不消。
最先开始的是发烧。
班主任没有因此放我回家,我仍旧被锁在学校。医务室,热水,吃药,n点一线的生活里多了几个步骤而已。
学校开的药几乎没有用处。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对症下药,还是仅仅听闻患者感受就潦草的拿了药剂给我。
我不知道那场低烧持续了多久,又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只是感觉特别累,身体像被灌了几吨重的水,保持注意力都变得十分吃力,提笔写字时的看题都会错行,24个字母z排在了x之前,p和ρ夹在a跟m的符号中间。
抬头看题,满屏幕的字挤在一起,胃翻滚般痉挛,一到下课就冲进厕所吐到眼睛哭泣,没人知道这些事,没人在乎。
挤干净眼泪还需要上下一节课,做下一道题,背下一卷单词。
“下”出现在众人口中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上”,像魔咒一样,催着人向下,却要所有人往上走。
发烧,流感,胃黏膜损伤,中耳炎,小病痛不断。
我不知道那几个月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了,当所有苦难完成的那一刻,过去都将变得了无意义。
我活过来了。
是的,我活过来了,不管怎么说,地狱般的苦难都过去了。
谢谢我的语文老师吧,最后是她帮我请了假,尽管我的母亲说我应该待在学校里学习。
那位老师还看出来我不擅长说话,她最后和我提的建议是,请尝试在纸上写点什么,当你感觉有什么话想说的时候。
我不擅长开口。
你不需要擅长它。
“笔也可以是你说话的办法。”
毕业前夕,她赠给我一支水笔,我至今仍使用着它,随时随地。
实际上语文并不是我最擅长的学科,但是在高中毕业以后,面对五花八门的专业,我报考了汉语言文学,我其实不知道我能够为社会做什么事情,但是笔可以。
我想我找到了我能够暂时继续为之奋斗的东西,只是从未考虑过未来。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过去是学习,现在是写作,未来还得为了工作打拼。
普通人光是活着就用尽了力气。
无论是那位跳了楼的学生,我,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是忍冬。
我还记得,高三某周周五的午课,食堂吃饭之前老师要求我们把卷子写完,而发下来的卷子是远远超出所给时间可能写完的量。
学生们做啊做啊,做到该吃饭了,也没一个人敢出去。
在夕阳即将落下时,其他班学生都吃完回来了,才有第一个人做完卷子走出去,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我那会还发着烧,不知道几点时做完的试卷,抬头一看,天都黑了。
周五是为数不多没有晚课的日子,为了防止有人不上晚自习会有老师在走廊巡逻,但是一般不会走到“火箭班”前监督我们学习。
做完卷子的第一反应不是解脱,是累。我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好累,人生无望的感觉。
课兜里除了药就是巧克力,巧克力给我的感觉都比药要好。
我跑了出去,借着接水的借口下楼,我真的不想在那间教室多待一秒钟。
那个时候我才逐渐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自己是被关住的困兽。
人不会是兽的,脑子混沌地反驳着。
只是可能还不如兽罢了。
周五,很多学生会借机逃避晚自习。那天恰好有许多老师要开会,管不着学生。
或许是因为脑子过于混沌了,所以在看见她的身影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
我干痴痴地傻呆在教学区楼下,呼吸空气,跟颗植物一样。
“嗨。”
不,不应该是这样。
我抬头,目睹心中自认为不可能记住自己的那个人对我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