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天很晚才到家,听见动静时已经是凌晨一二点钟了。
白天起床时没见到父亲,等到八点多了才看见他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个手机。
这很少见,平常他是看都不看手机一眼的人。
吃过早餐后,父亲询问我是否还要去店里,我说不用了。
我其实仍在害怕一个答复,坏的那种。
父亲说好吧,下午他会来接我去车站。结果一点多的时候他从店里打来电话,说他来不了,安排了其他人过来接我。
我以为是叫了出租车或者他的朋友,但不是,我下楼的时候看见的是张忍冬。
我有些震惊,她比我更平静。“上车。”那是辆摩托,她催促我。
因为是短途假期,我带回家的东西并不多,所以只背了个书包,还是高中的书包。
我在想,如果我带的是箱子她该怎么办?可惜没有那么多开口的时机,忍冬今天相当暴躁。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暴躁,所以我和她的相处模式又回到了几天前刚见面时的那种。
挟持我带好头盔,她熟练地跨坐上去,我勉强翻到后座上,她催促我。
“抱住我的腰。”她说。
忍冬的头发比高中时长很多了,所以她今天盘了头发。我和她都戴着头盔,其实不能以一个好的姿势做“抱”这个动作。
“快点!别磨叽。”我从未见过她以这种口吻说话,我只好贴上她的背,双手环住她的腰。
想问的事情很多,幸好路上的时间足够解释。
“我以前就觉得那些骑摩托的很帅。”这是忍冬的第一句话。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这是第二句。
她没有解释昨天的事情,我也不准备提起。
忍冬其实刚拿到摩托车驾照不久,这是她第一次载人开车。显然的,她也不习惯,贴在她后背能感受得到她身形的僵硬。
想起来之前去公园的时候,她原本提到过“开车”的事情,只是我没有在意而已。
我问她这部车是怎么来的,她回答我说前男友的。
“我准备卖掉它。”呼啸的大风中,传来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我问她。
她没有第一时间给我解释,等到下车以后,我刚摘下头盔她就扯着我的肩膀往没人的地方靠。
“你太蠢了宝贝。”
她掐着我的手让我没办法逃到任何地方,接着,我看见她打开了手机相册。
那是她分手的照片,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晚上七点。
“我接受了,现在我是你的了。”
手指勾上我的下巴,我记起她过去对待我的种种。是的,我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完全没有敌过她的可能。
她亲了我,直视着我的眼睛,深吻,令人头脑发昏的深吻。
顺着光,我能看见她小拇指上的“L”。忍冬松开我后又赠与了我一个拥抱,说就送我到这里了。
“你的父母在车站等你。”
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忍冬就先行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路口。
平复好心情花费了很久的时间,我知道我最终还是要离开了。
就跟忍冬说的一样,到达车站时,我看见我的父母确实在那里等我。
他们站得不远不近,我想他们也确实已经是离婚的状态了。
“妈。”我说。
母亲很平静,她终于不是以一种失望的眼神看我了。
在检票进站之前,我开口问她:“你会为我骄傲吗?”
而她也像其他母亲那样,交出了她唯一且肯定的答案。
“我一直为你骄傲。”
生活确实不会永恒给你想要的那种,但或许是苦尽甘来,今天的我相当幸福。
到校时已是深夜,我想我已经不再那么惧怕黑夜了。
给家人发消息,因为父亲总是不会看手机,所以我打了电话给他。
在电话里向他报平安时,父亲像讲故事一样提到了10月5号他和母亲的经过。
他给母亲炒了三盘菜,就跟他们最初相遇时类似。
红烧肉,猪蹄炖土豆,肉丝炒茭白。
父亲虽然是厨师,在家下厨却是少的。这几道菜当然不能挽留母亲的心,却能让她平静下来。
几十年来,这招百试百灵。
故事讲完,也到了这通电话的末尾,父亲和我说: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就去爱吧。”
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嗯。”
而我的话永远不多。
“人别总是说,得做,做了才有资格说。”
这是父亲的教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