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盲视

作者:平丘寻冬 更新时间:2023/10/3 1:00:23 字数:2091

狄山,惠城。

惠城者,关隘之险要,乃姚帝起兵之所。此地位于山脚,多竹林,又有溪水环绕,气候温润,适宜久居。

竹林中涓流穿梭,一场春雨为这片宁静增添了些许新绿。所谓迸箨分苦节,轻筠抱虚心。在林中漫步,时而能闻山间竹韵,或是可见嘲哳嘶鸣的山禽。

在这山野偏僻一隅,有茅庐立于期间,其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直到这天,那个在屋中居住的白衣少年外出打水,遇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故事就此开始了。

……

“客官,您还好吗?”

少年看着那倒在井口的青年,有些害怕的伸出手去轻推,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于是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这人不会死在井里了吧?要是让尸毒污染了水源,日后吃水可就变得麻烦了。”

他不禁探指去测青年的鼻息,好在还有气,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掉下来后昏迷不醒。奇怪的是,这竹林附近并没有什么高山险崖。他昨晚倒是看到了几颗流星划过,其中一颗离这里非常近,总不能那星星就是这眼前的青年吧?

少年摇了摇头,不可能是星星,星星是很可怕的东西。他将昏迷的青年抱了起来,却听见了“喵”的一声,原来青年的身下还压着一只猫咪。这是只布偶猫,毛发洁白如雪。少年想了想,换了个姿势将青年扛了起来,然后单手拎起白猫,将他们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他给这男子做了一些简单的救助,然后就放任其在床上昏睡。不多时,青年的手动了动,他紧闭着双眼,挣扎着坐了起来:“……这里是哪里?”

在一旁烧水的少年见他醒了,便说道:“这里是我家,我是在附近的井口发现你的。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面对少年的疑问,白发青年只是摇了摇头,他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询问少年:“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惠城城郊,你是从哪里过来的?看样子也不是本地人。”

“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的。惠城……是哪个国家的城市?”

“狄山。”

少年摆了摆手,突然笑道:“你果然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是星星吗?”

对于他的前半句,青年不置可否,可是对于后半句,青年也是一头雾水:“什么星星?”

“……没什么。”

青年摸了摸床沿,问道:“屋中有布条吗?”

“你受伤了?”

“那倒不是,我想绑一下双眼,我的眼睛不能见光。”

少年左顾右盼,伸手从一旁的衣柜上拽下一个箩筐,掏出一卷布来扔给青年,“给,小刀在桌子上。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随手就接住了空中的东西,随后又准确的找到了小刀,“你叫我陆寻就好了,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布偶猫?她应该也掉落在我附近了才对。”

“你说那只白猫啊,我把它放在隔壁的房间了,应该还在睡觉吧。屋子不大,我一会给你们做饭吃,你可以先休息一会。”

青年点了点头,趁少年进入厨房的空隙,他立刻起身,果然在旁边的卧室内找到了一只白色布偶猫。

“醒醒,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那白猫缓缓睁开了眼睛,湛蓝色的猫瞳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年:“你也觉得这里有问题?”

清幽的女声从猫嘴里吐出,青年并未为此感到惊讶,“他的身上有很浓重的血腥味,举手投足间也不像山野匹夫,更像是谁家的少爷。这间木屋不像是他的,现在我们力量全无,最好马上离开。”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身后,那少年早已默默站立,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柄长剑。

……

少年名叫李幕,如眼前青年所言,这间屋子的确不属于他。

八岁那年,在他逃出来的那个夜晚,整座城市下起了暴雨。雨水冲刷着灯火和血,也淋透了他那颗幼小的心。夜里奔波数里,他带着伤和病痛,躲进了万仙山的一处洞窟内,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位同样来躲雨的猎户。

这木屋,就是那老猎户赠与他的。

那个洞窟中,那个雨夜里,他和老猎户紧紧抱在一起,老猎户将他护在自己的怀中,告诉他,自己也有一个像他这么大的儿子,可惜姚称帝那年,因为贪玩乱跑,死在了骑兵的铁蹄下。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才八岁,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老人,他觉得自己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个人。

在怀中,他感受到老猎户给了他不曾得到过的父爱,那是无所触摸无从看到的关怀,夜越深,亲情越浓,他就在老人的胸口沉沉睡去。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鸟鸣声唤醒了熟睡中的少年。雨停了,洞窟外的竹林生机勃勃,太阳在空中高悬,仿佛告诉他,孩子,你迎来了新生。

他转过身去,看向老人的方向。目之所及,是一具紧闭双眼、被冻死的尸体。

少年从老人怀中摸出了钥匙,在林中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间茅庐。他有房子住了,可他仍然找不到家。

这些年来,他不断的杀掉那些追杀过来的死士,身心已然疲惫不堪。直到遇到眼前的青年,他才突然意识到,也许可以借助外人的力量,达成他希望的平静的未来。

于是他将手中的长剑双手举起,递向了面前的盲人青年:“陆先生,我对你没有恶意,否则我也不会救助你们了。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因为我无论如何也再找不到别的人可以依托了。”

“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面对少年严肃的表情,青年决定先听听对面怎么说。李幕没有一丝犹豫迅速开口:“我的父母被朝廷害死了,我想要复仇。今晚狄山的白银将军会来除掉我以绝后患,我希望陆寻先生帮我挡下来,我会报答您的。”

“你就这么确定,我能让一位征战多年的将军知难而返?”

“相信。因为没有别的什么人还能替我做这件事了。”

青年闻言拍了拍手,身边的布偶猫轻轻跳上他的肩膀,用那双星空般的眸子打量着眼前这把通体雪白的剑。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白猫开口说道:

“真是一把好兵器,看样子它也沾满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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