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幕醒来后,不吃不喝,只是望着天空发呆。
陆寻用权能复刻了生命本源的力量,不知为何天上的伺命并没有动手,似乎祂们并不在意这种程度的插手,也或许祂们都曾有过。无论如何,李幕和陆缈恢复的很快。
少年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头顶的蓝天。
她要杀自己……下手既果断又狠辣。
的确,为了丹朱国的利益,蓝染干出什么事都很正常,但这只是基于立场。立场主义的缺点,就是你无法保护自己不处于反立场的围攻中。
很显然,李幕就是蓝染的牺牲品。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李幕那充满矛盾的身世和童年,是因为李朢和蓝染从中掣肘,就像拔河一样,把少年扯的七零八碎。为什么那夜大火他还能逃出皇宫,因为根本就没有起火。那天下着大雨,是蓝染将他放出了城。
为什么在客栈中蓝染会被追击?因为丹朱国的公主必须死在这里,虽然李朢篡夺姚帝政权,但他也不会让狄山沦为丹朱国的附属国。山河会的人扶持他上位,可不是让他把狄山葬送在自己的手里。
蓝染会方术,会开领域,一个丹朱国弃养的皇女怎么会如此强大?培养人才是需要耗费资源的,尽管她现在变成了一颗弃子、死子,可在此之前这颗暗子一定是可堪大用。
大用就是捅他一刀,扰乱狄山朝纲。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进入这个房间,来到他身后,放下了手中的茶壶。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对吧?”
李幕没有转身,他只是默默说道:“我原本的计划只是夺取皇位,但我没有算到,蓝染真的会下死手。”
“不,你算到了,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蓝染对你的刺杀而将自己置身事外。之所以费尽心机绕远路去客栈找蓝染,就是给对方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我说的对吗?”
“我是姚帝的儿子,我只是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做错了什么?”
星使站在少年身后,冷眼望着他:“既然如此,我不知道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是演给谁看的,伤好了就赶紧干活,别特么在这里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样。”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房间,临走时还“砰”的一声把门摔上了。
望着窗外的云,他只是略微皱眉。
自己似乎确实在内耗……明明已经达到了目的,为什么就是不满足呢?
原因无他,他的贪念,让他既想要得到皇位,也想要得到蓝染,但这是不可能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野心与感情亦不能双收。
少年轻轻抚摸着白色长剑,这是父亲留给他的,如果终有一日做出选择,他希望以此剑染血。
……
清幽的竹林中,一间院落坐落其间。院中屋里,白衣少女正在盘腿打坐,闭目调息。
因为这一战的过度消耗,她的白发已经褪为棕褐色。虽然陆寻说过会给她补充神血,但这一决定被她果断拒绝了。
如果继续用他的血,她和他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她此刻有些烦躁,但很快就再次静下心来。屋外云层翻滚,一声惊雷落下,随后雨点打湿竹叶。
院落中,落叶轻轻沾水,一点涟漪散开。马蹄声打破这一隅安宁,水面下青年撑伞而至。
叩扉,推门,收伞,点烛。少女睁开双眼,美眸微垂:“你是再次来毁约的吗?”
陆寻将怀中油纸包放下,支开了窗户:“霜凋夏绿,春去秋来。这是我们度过的第几个岁月了?”
窗外潇潇春雨,烛火在风中起舞。陆缈疲倦的侧身一躺,倒在床铺上:“我累了,如果你不是来履行诺言的,那就去继续完成你的棋局吧。狄山社稷倒悬,恐怕就要亡国了。”
青年没有回答,而是打开油纸包,里面只有一壶酒,和一只腊鸭。
“那些其实并不重要。”
他叹了口气,任凭窗外的雨水和着风飘在他的身上,“就算狄山亡国,丹朱国也走不长远。南方五国早就对这些偏僻小国虎视眈眈,小国越是不团结,大国越是喜闻乐见。”
“你不是来拯救狄山的吗?”
“天下离合多如尘土,家国兴亡对你我来说不过一壶新茶的谈资罢了。云之谷就是如此,我们那样的奔波,结果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世界分崩离析。”
“那我们还要去世界各地旅行,这是为什么?这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
陆寻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摩挲着一缕青丝,“但我要继续走下去。如果你累了,我也不能抛下你不管。小缈,云之谷的那一千三百年不给你丝毫喘息的机会,现在你终于可以在云梦休息了,你愿意吗?”
“你所谓的休息,就是让我刚一落地就和两名君主一位伺命掐架吗?”
少女冷笑一声,偏过头去不愿理会青年。
“……生我的气了啊,你都活了上千岁了,怎么有的时候还和小孩子一样呢?”
“哥哥,你都活了几万岁了,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呢?”
陆寻正想反驳,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在旧土时他融合了无数世界的“自己”,如果算上那些人的年龄,的确已经上万岁了。
“我从来没有说话不算话,只是……你以后还如此称呼我吗?”
陆缈震惊的扭过头来,赤色的眸子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你……你说服自己了?”
青年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筒,递到少女手上:“打开看看吧,我说了,我从不食言。”
柔荑颤抖,抽出尺牍,那双冰冷美眸中终于流露难掩的激动。笔如龙蛇竞走,萧散不群,是陆寻亲笔没错。书写文字不是云之谷或云梦的任何一种语言,而是来自旧土的小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同姓同心,与君同生,与卿同死。
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陆寻,陆缈,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
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花好月圆,欣燕尔之,
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
缔结此约。”
少女起身,忍不住的颤抖着,这是陆寻第一次见到她哭泣,就连洛寻死的时候他都未曾遇见。她双手捂住脸,眼泪如同静谧的溪流,无声的流淌在指缝间。
他们等待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