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起床发现自己成了不认识的大叔!我知道听起来很扯淡,但真不是编故事!有谁能帮我吗?!!!”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区域社交频道发布求助资讯已经是一小时前的事了,除去借楼倒卖二手芯片和走私义体的广告哥,时野的消息无人问津。
他瘫倒在地,内心几欲崩溃。
上个月,女友伊琦内拉遭遇车祸身亡后,时野便开始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梦境体验也愈发真实。
直至今天早晨时野从陌生的房间醒来,镜子里蓄满胡茬的圆脸一度令他大脑过载。
只能跳楼么?希望别太疼……对现状稀里糊涂又自救无门的他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而面前的全息屏幕却在此刻弹出一条私信:
“听起来像迷梦综合症,前段时间看过增强型超梦吗?”
突如其来的答复瞬间击中时野内心。伊琦内拉死后,他的确将二人聚会时录制的唯一一段增强型超梦翻来覆去反复体验。那种人造梦境完美还原了女友生前的点点滴滴,在每个思念成疾的夜晚抚慰时野的灵魂。
难道是它导致的么?
可大都会有无数人体验过千百倍刺激的增强型超梦,却从未听闻哪个霉逼撞上这种怪事。
时野回复道:“对我看过,迷梦综合症是什么,我还在做梦?”
“也许算吧。”
“迷梦综合症是种怪病,想象一下,有个巨大的矿场,里面遍布无数前人留下的隧道。你在矿场里迷了路,只好随便选条隧道出去。可来到地面,你却发现自己不仅离最初的入口隔着几十公里,还变得和当初从此处下矿的工人一模一样……”
对方的描述让时野不寒而栗,他大概明白眼前的处境有多恐怖——他做了别人做过的梦,从这个梦中醒来后,自己就成为了另一个人。
不容时野胡思乱想,屏幕再度弹出消息:“还以为只有我患过这种病呢:0”
患过?
言下之意是如今他治好了这种病?
时野紧紧抓住这颗救命稻草:“你很了解迷梦综合症对吧?请务必告诉我治疗方法!”
对方却陷入了沉默,等待答复的每一秒对时野而言都无比折磨。
“抱歉,我只接受线下会面,选一个附近的咖啡馆,你请客,我回答问题。”
怎么看着不像好人呢……
时野犹豫了,他没心大到把命运随意托付给陌生网友,如果对方心存歹意,那他必然凶多吉少。
时野还想再为伊琦内拉羞红的侧脸怦然心动一次,可只凭自己……有希望吗?
但他很快打消了顾虑。
“别误会哈,这不是强迫,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以后都用这具身体,大可无视我的好意,就是结果估计不太妙。”
怂什么,反正不是我的身体,送就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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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星云咖啡馆后,时野才发觉勇气已在途中消耗殆尽,现在占据上风的是隐隐的作呕感。
为确保安全,时野特意选择这间人流量最多的咖啡馆,他还用路上的时间准备了一套自觉妥当的话术,可看见角落里的黑衣男子朝自己挥手示意的那一刻,时野却紧张到脑袋空空。
他机械地坐到男人对面。
“Bonjour!鄙人佩德罗,怎么称呼?我同病相怜的朋友。”男人似乎来得很早,小桌板上的两杯咖啡都已不再冒出热气。
“叫我时野吧,时间,原野。”
兴许是认为中年发福的啤酒肚配不上这个名字,佩德罗的八字胡随着厚厚的嘴唇抽动了几下。
“时野先生,作为过来人,首先要告诉你,今天不能睡觉。”佩德罗把一杯Espresso推给时野,“一旦用这个人的身体入睡,你必然做梦。虽然还会醒来,但你也会被此人的意识同化,彻底忘记有关时野的一切,毫无觉察地以他的身份度过余生。”
“衷心劝你不要试图证明这个结论有误,丧失自我意志的痛苦绝非常人能想象。”
短短两句话听得时野脸色惨白,他强装镇定,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佩德罗也跟着抿了一口:“你现在可以放下戒备选择相信我,如果我要害你,多半会带你去酒吧而不是这儿,因为刚才喝下去的咖啡足以使你在整个白天都保持清醒。”
“好的,好的……”时野喃喃道,“我待会再喝一杯,然后熬个通宵,但明天早上怎么办?中午呢?人迟早会睡着的。”
“换更猛的中枢神经兴奋剂,但你得先弄清楚病因以及身体能否承受住除咖啡因外的刺激。”佩德罗脱口而出的答复让时野稍感安定。
“拿我举例,当时有位义体医生了解情况后,一口咬定是脑袋里某个二手赛博组件改写了数据传输链路,它把当时所有人造梦境,也就是增强型超梦的云端数据下载到内置存储器里。私人订制的增强型超梦连通了他人的梦境,后果你清楚,我很轻易就迷失在那些历史备份里。我推测咱俩应该情况类似,都是劣质组件的受害者。”
“原来如此……”不甚复杂的谜底让时野颇感意外。意识传输,人造梦境……若非伊琦内拉的死,他仍会刻意与它们保持距离,毕竟现实生活已经足够有趣无需再沉溺于虚拟世界。但出于思念故人的一次尝试就把他拖进混沌迷失的梦境,再加上一个月前女友的意外,时野笃定厄运正与自己纠缠不清。
“该说的我说完了,后续都是付费内容。”佩德罗用手沾了沾杯底的咖啡沫,在桌面上写下两个“1”,而后抖动胡子,像个老练生意人一样快速报出价格,“我带你去找当年的医生,他收多少我就收多少。另外,咖啡我请……”
“成交!”
“啊?不试着砍砍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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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德罗用他那辆老款菲达尼特跑车载着时野在穷人区的破街旧巷里兜兜转转,终于搞清楚自己的主治医生退休后搬到了哪儿。
“嘛,好事多磨。”一想起时野不带讲价满口答应的诚恳眼神,佩德罗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回头我给他装个最显眼最醒目的广告牌。”
反倒是时野一点也不心疼——钱乃身外之物,何况还是别人的钱。
佩德罗领着时野来到一处偏僻仓库,重重敲了两下锈迹斑斑的电动铁门。
“听着,待会该问候就问候,态度要好,毕竟今天只有他能救你。对了——”说着,佩德罗在风衣内侧口袋里一阵摸索。时野还当他在掏雪茄,没想到对方直接递来一把手枪。
一把……手枪?
他下意识退后两步,不明所以地看着佩德罗。
“蜂毒电击枪,改装后发射麻醉剂,等下你就会用上。”佩德罗亮了亮风衣内侧另一个口袋,“别怕,真家伙在这里。”
“你不会想说手术时要用到它吧?”时野心跳再次加速——这路子也太野了。
“比这还要糟。”佩德罗把枪硬塞到时野手中,说道:“我刚记起来,老医生养着条变种猎犬,又高又壮脾气还犟,很难对付,这两发麻醉剂待会留给它。”
“那条狗一从门口冲出,你就连开两枪,我保证到咱走它都醒不过来。”
尽管话语间信心十足,佩德罗仍旧诚实地绕到时野身后:“我怕狗,所以交给你了。”
哈?
然而不等时野开始吐槽,铁门突然发出隆隆噪音,接着慢慢朝右侧移动。
这下轮到时野紧张了,他赶忙拉开距离:“狗还会开门?”
“遥控门,别怕。”佩德罗紧紧捏住时野肩膀,“我建议你先瞄准,它速度很快。”
时野第一次用枪,他也怕狗,手抖个不停。
“谁啊?义体维修预约了吗?”等灰尘散尽,门前却是佩德罗口中的义体医生。
虚惊一场。
时野放松下来,他刚想把枪收好再解释一番,却先后听到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他手臂发酸,“电击枪”的枪口正向外飘着热气。
“噗通。”腰部以上被轰成肉泥糊在墙上,义体医生的下肢摇摇晃晃不受控制,朝着时野的方向跪倒在地。
“呀,没想到……”佩德罗将手从时野肩上拿开,若有所思,“没想到你这把才是真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