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这个消息,姜若瑾再无心情处理政务,她没有理会散落一地的奏折卷宗,抓住秋清月的肩膀质问怎么回事。
秋清月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两人御剑赶回秋白居住的仙峰。
途中,秋清月将事情的大致经过与姜若瑾说了一遍。
听着秋清月带着哭腔的话语,姜若瑾低头沉思。
她早就应该意识到的。
秋白这么多年都只是当旁观者,可为什么偏偏直到现在才主动抛头露面,为什么他伪装身份的时候宁愿自曝身份也要留自己在院里吃饭。
以及...昨日特地现身,和自己说上一句新年快乐。
那或许就是他最后的道别了。
姜若瑾明白的似乎太晚了。
不,不会太晚,现在还来得及。
只要自己到了那个院子,就能见到他。
这一次她一定会亲口说出自己的不好,以及这些年深藏心底的思念。
她想抛下所有矜持,毕竟若是再不说的话,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所以一定要来得及。
然而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
当姜若瑾二人赶回仙峰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唯有夜风吹拂着桃树的枝叶,似乎在挥手道别。
见院里真的没了秋白的身影,秋清月趴在椅子上痛哭起来。
姜若瑾站在院子中央,她仔细的看着院子里的景象,怔怔出神。
这些年院子里的景观几乎没有变化,都是姜若瑾记忆中的模样,只是陈旧了些许。
她走到一扇房门前,轻轻抚摸上面的一道道刻痕。
那是她入门不久以后,秋白为了测量她的身高刻下的,每年都会刻一道痕,上面已经有了十余道痕迹。
这也是她在这座院子里待的年月。
她还记得秋白将她救回来时的场景。
当时她被禁卫军追捕,逃亡数日,但最终还是被抓住了。
禁卫军将她打了一顿,用恶毒的语言咒骂她让自己废了那么大的功夫。
打完骂完,他们便将姜若瑾关在笼子里,押运回去的路上,那些人丝毫没有在乎她皇女身份,每日的吃食也不过是一些发冷变硬的残羹剩饭,连水都是混杂着泥土的浑浊。
他们是故意的,似乎欺辱这样一个曾经地位高高在上的皇女能给他们带来某种变.态的快.感。
但他们却不敢去碰姜若瑾的身子,因为他们知道姜若瑾是要献给蛮国和亲的。
蛮国的可怕深深刻印在了禁卫军的骨子里。
若不是如此,恐怕姜若瑾早已被凌辱。
那时的姜若瑾心中早已绝望,她甚至有过自杀的念头,但那念头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父皇被杀,阳金国被奸臣所占,兄弟姐妹无一幸免于难,自此国不复国,家不复家,这般深仇大恨,岂能以死来逃避?
指尖刮在笼子上,渗出了血,望着笼边喝酒谈笑的禁卫军,姜若瑾咬紧了牙。
无论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要复仇。
似乎连上天也听到了她的心声,于是一道身影应声而降。
那道身影仅一剑就斩杀了追捕她的禁卫军,然后轻而易举的就破开了关押她的笼子。
姜若瑾看清了来者的身影,是一个白袍青年,一袭白衣未曾被满地血腥污染,仿佛是位不染纤尘的谪仙人。
仙人走到了她的面前,缓缓地蹲下,摘下了姜若瑾手脚上沉重的铁镣铐。
那张谪仙般的面容上没有表情,似乎无论是姜若瑾的苦难还是这满地血腥的尸体都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当真是姜若瑾在话本故事中看到过的仙人形象。
当时的姜若瑾,又饥又累,身上满是泥泞尘垢,被铁镣铐剐破的伤口也已经感染,高烧不止,意识几乎模糊。
姜若瑾想要向他求救,但已经开不了口。
可秋白却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抱在怀中,染脏了那一袭白袍。
他用力的抱着姜若瑾,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而当时,秋白和她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
那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远没有仙人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姜若瑾不知道秋白为什么会和自己道歉,明明自己的苦难与他无关,也不是他所造成的。
当时的她已经回不了话,只是默默感受着怀中的温暖,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然后,姜若瑾就被仙人收入门中,在山中过上了十年如一日的修仙生涯。
仙人的性格冷淡,除了教导修炼的时间以外,很少说话。
不过,偶尔也会为了奖励自己进步,从下山买些甜点回来。
一开始姜若瑾认为仙人性格使然,也就没有太在意。
直到后来小师妹入门。
师妹年纪比她小上几分,也是仙人捡回来的,她的来历姜若瑾没有问,秋白也没有说的意思。
只是刚捡回来时,小师妹衣衫褴褛,一见到吃的就和饿死鬼投胎一般猛吃,想来过的生活也不好。
然而,小师妹的性格活泼开朗,十分健谈,经常拉着仙人问东问西。
原本姜若瑾以为仙人会因此烦扰,但仙人却是对此不厌其烦。
渐渐的,仙人被小师妹感染,脸上也有了笑容,那一袭绝尘的白袍不知何时也换成了更加容易亲近的青袍。
这时候,姜若瑾才意识到了一件事,仙人不是生性冷淡,而是需要一个能让他开朗的人。
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或许比起自己这样性格沉闷,心怀仇恨的人,小师妹那样开朗的人才更适合做仙人的弟子。
后来她下山出走的时候,仙人并没有过多挽留,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可小师妹却跟了过来,她说自己早就在山里待腻了,想和师姐闯出一番大事业,到时候住在更大的房子里,睡更软的床。
于是两人开始闯荡,踏上了漫漫复仇路。
直到近日,姜若瑾才知道,仙人不仅嘴软,心也很软,这些年他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只是她浑然不知而已。
姜若瑾想要和仙人道歉,想说那一天她只是言不由衷,词不达意。
这一次她想要把真心话好好的与仙人说出来,然后再倒上两杯酒,两人再来赏月聊天。
可仙人却已经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能此生真的无法再相见了。
念即此处,姜若瑾的肩膀开始颤抖。
一滴清泪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