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乌云悄悄地聚拢。
喜鸢踮起脚站在咯吱咯吱叫唤的木椅上,擦擦汗水,仰着头,骄傲地审视着自己一个星期以来努力的成果。
艺术小组的其他成员这时候早就溜回家了,想到黑板报马上就要完成,所以喜鸢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做收尾工作。
喜鸢没有学过绘画或者书法,这一整个黑板报上所有的Q版卡通风格粉笔画和艺术字都是他一个人费力钻研出来的。倒是像模像样的,自己还挺有艺术细胞的嘛!
除了字画外,整体的排版、元素构造以及填字框的插入也都让他下了不少功夫。
想到明天早上同学来到教室后会有什么感想,很期待呢。他顺手在右上角的那一只飞鸟身上留下自己的一个小小签名——喜鸢。
跳下椅子,喜鸢拍了拍身上的粉笔灰,快速整理并打扫了一下教室,这几天出黑板报创造出了许多尘埃,打扫卫生的同学大概会很为难?那么帮忙清理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责任吧。
这样想着,电话铃正响起来。
喜鸢一刻不耽误地接了起来。
“是晴鹊啊,我……”
“咔!”
接通不到两秒钟对方便挂了电话。
诶?
喜鸢些许失落地收起那部破旧的老年机。
他并没有忘记家人还在等他吃饭呢。
有被人挂念的感觉呢。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萧萧地吹着。
喜鸢背起书包,打起雨伞一路小跑着。
世界白茫茫的,但好在他还有家的方向。
天彻底黑下来,在那之前喜鸢扣响了家门。
“咚。”
“咚。”
“咚。”
“……”
“……”
“咚咚咚……”喜鸢小心翼翼地敲着门。雨水滴滴答答地从他身上落下。
“谁啊?”粗犷而低沉的男声。
“我回来了。”
“哦。”
“……”
喜鸢等了片刻。
门没有开。
他在门前踌躇着,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那串钥匙,抓住又放开。
“喂!晴鹊,给他开门!”暴躁的吼声。
“……”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传来。
“咔嚓。”
门慢慢打开一条缝。
“门开了。”细微的声音后,门那边的人离去了。
喜鸢就这样进了家门。
客厅内很黑,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刺眼蓝光。
玄关换鞋的时候,沙发上卧倒的肥胖男人朝他扔了一只空易拉罐。
好巧不巧砸在额头上,留下一道血痕。
“干什么去了?不要家了?晚饭也没做!”
“我……我忘记告诉您我在学校里画黑板报这回事了嘛……啊,真是抱歉。”喜鸢拾起易拉罐轻轻塞进垃圾桶中。
“唔……黑板报啊……嗯,那还是我错怪你了?你倒是说过,可我不也说过让你安心学习不要搞这种不三不四的事情吗……你怎么不听?”
“好啦好啦,父亲大~人~,您消消气呗,要我这就去做饭吗。”喜鸢的脸颊上挂着十分勉强的笑容,静静坐上沙发,帮父亲揉揉肩膀。
“做饭?去你的吧。等吃到你做的饭我黄花菜都凉了。我叫晴鹊她点了外卖。喏,剩点给你的。”他指了指杂乱茶几边缘摇摇欲坠的那半盒炒饭,“趁热吃吧,等会凉了。告诉你,事情给我好好做,饭不会少你一份!下不为例。”
凉透透而油腻腻的炒饭在喜鸢口中格外恶心,但他依旧感恩戴德地吞咽下去。
“咕噜咕噜……”不合时宜地,隐藏在黑暗中的少女的肚子发出了悲鸣。
“诶?晴鹊没吃饱吗?”喜鸢疑惑地问。
“她啊,管她做什么!她真是长大了,还嫌我脏呐,她自己就很干净吗!她不吃你吃呗。反正就那么两份饭,给她留半碗算给她脸了,还给我拽!”大腹便便的男人恶狠狠地瞪着阴影中的少女。
喜鸢放下筷子,走近妹妹身旁,端起盒饭,“真的不吃一点吗。晚上会很不好过的。”
晴鹊受惊吓般地用力推开哥哥手中的东西,仿佛认定其中有什么恐怖事物存在一般,而看向哥哥的眼神中有着同等的惊恐和厌恶。
“走开……”细心的哥哥能在黑暗中准确地读懂妹妹干涩的双唇微动、嘶哑的喉咙轻颤所表达的意思。
他默默退回去,无言地吃着晚饭。
对于这样一个没有稳定收入来源、全靠少年的月考奖金与兼职工资勉强温饱的家庭来说,点外卖确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喜鸢扫视了房间片刻,发现早晨整洁的客厅此时又如同战乱后的废墟一般凌乱不堪。
四处遍布着烟头、易拉罐、玻璃渣和各种垃圾。
父亲他,又耍酒疯了吗。
少年无奈地想着。
妹妹恐怕又遭罪了吧。
他自责地暗自心痛。
没有照顾好父亲和妹妹的自己,若干时后去见母亲的时候,难免不会被怪罪吧。
家里总是一团糟。
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切呢。
什么时候能回到最开始的快乐时光呢。
怎么想,都开心不起来呢。
明明妈妈说,开心最重要的。
可是啊妈妈,父亲浑浑噩噩度日,妹妹提心吊胆生活,自己又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清洁完客厅,已经是凌晨。
晴鹊早已经回房休息。
父亲瘫倒在沙发上打着呼噜。
喜鸢借着一点月光写好作业。
困倦了,他也将要睡了——今早又要早起。
走向自己的那个小小房间——妹妹卧室隔壁的杂物间。
身影走过沙发时,他滞留片刻,蹲下神来,静静地盯着父亲沧桑的死气沉沉的脸。
黑暗中,他似乎微微睁开了双眼。
右手狠狠地抓住了喜鸢的衣袖。
口中轻声叨念着。
“小晴……小晴……爸对不住你……”
被父亲错人成妹妹了吗。
正常,喜鸢和晴鹊从小就有七分相像。
喜鸢的面容本就十分清珑,穿着男装也很显秀气柔弱,稍微中性一点的服饰穿起来则偏娇小怜爱了。
而晴鹊与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性格和气质都很神似。
喜鸢就这么被扯着蹲着,也不敢用力挣脱,怕惊醒父亲。
头脑忽而有些发胀,想打喷嚏但坚决地忍住了。
或许是有些发烧,或许是别的什么,有谁知道呢?
“小晴……陪我……爸冷……”
喜鸢默默地为父亲盖上掉落在地的轻薄的被子。
稍厚的两床给了自己和妹妹。
……
他最终选择倚靠着沙发边缘躺下,就这样不觉间睡去……